明妃望向这衣衫褴褛的少年,见他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头次见了几分坚毅,不由笑了起来:
“有趣,倒是头一次瞧见你如此认真的模样。怎么,你是觉得自己已成了昆吾的头目了,连我的话都敢不听?”
“不,我当然不是昆吾的头目。”阿水一脸平静。
“哦?我父亲把你捡来,又抚养成人,更教了你一身功夫,如今你轻飘飘一句话,便不是昆吾的人了?”
明妃依旧望着这少年,只是那张空灵之颜中,似有了几分寒意。
“小明。”
阿水柔声吐了两字,明妃那如水身子,便应声轻轻颤了一颤。
“昆吾,早就不存于这世了。”
这衣衫褴褛的麻衣少年望着身前女子脸色变幻微疑片刻,终似听懂了自己这话,颤抖间身遭已有股可怕气息凝聚。又侧头皱眉想了想,似觉得自己说的确实不够得体:
“自从老史死后,这世间,就再也没有昆吾这一部了。”
“你胡说!”
明妃怒喝道,脸上已有了些疯狂之色,便连地上插着的那柄万世昆吾,仿佛也震怒于这少年的大逆不道,剑身狂抖间嗡鸣大作,似下一刻便会拔地而起怒斩过去,复散灼热气息四处肆虐,燎的场间诸人大汗淋漓叫苦不迭,却依旧没半个人敢出声说话。
“世间本无永恒,越图逆天背道,付出代价也越是沉重。老史也一直是如此想,才竭力不让我们去知道那些过去。你是他最亲最爱的女儿,到了此刻,还不知道他心思吗?”
明妃呼吸极促,浑身颤抖望着这少年,只觉得自己深深藏在心底的那座黑牢,已被他那黑白分明的瞳照的雪亮毕现,那些竭尽全力关在里面的庞然巨物们,此刻正咆哮躁动着,仿佛下一刻,便要撕开那本就脆弱不堪的栏杆,再度把自己变成那个浑噩癫狂之人。
“你忘了老史临死前说……”
“闭嘴!”
“王妃制怒!”
她听到父亲名讳后面那俩字,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心中那团狂暴,满脸扭曲之间,昆吾剑已经再度耀目如阳,回到了她手中,古色铠甲再现光华大起,已远远亮过了先前那刻,便如平地里升起了颗太阳,直把这暮色间,耀的如白昼当午一般。
灼热气息肆虐之下,便是那金先生,此刻也似有些气息不畅,身上有奇怪光华闪动,也不知调运了什么宝具之息,拦在那些斗笠莲衣之人身前,水军众人更是叫苦不迭纷纷唤了各色气息护体,个个望着那已不可直视的灿然身影,心中皆是叹服。
太天位人物全力之下,无需出手,便是一威如斯!
阿水可是首当其冲,此刻衣衫片片灼散之间,脸上却依旧是一片不忍之色,只静静望着明妃,只是他觉得身周滚烫之际,忽然觉得忘记了件极重要之事,才想起了身边有一人修为可没那么高深,那张脸色微变处正欲转身,明妃却似立时瞧出了他心中所想,眼中更添了道凄苦之色,咬牙间一股澎湃气息轰然自身上炸开,咆哮着奔涌而去,整个人也似沉了一沉,脚踏那处,已是入土数寸。
场间众人瞧见她这身姿,哪个不知道是一道极厉害秘术,便要由这太天位境界的大高手施将出来,此刻更是只能小心护着身周。阿水被那股强大气息震慑,便是转身亦难,暗自叫苦之处,手中那两把古怪兵刃终于又开始有诡异光华大盛。
场间狂风喧嚣一触即发之际,众人似乎都听到了一道清越之音传来,不由皆是一愣。这一声虽极轻微,却似有偌大魔力,便在这漫天喧嚣中,也是清楚传入了各人之耳。
此刻宝蓝一脸惊愕,望着身前已经多了个高大白色身影,把那些庞大气息尽皆挡了下来。这人身形笔直白衣翩翩,一只手已探入了那黑木镶金琴匣中,有柄细长之剑已被拔出了半截。
这细剑剑柄甚是古怪,一片极薄的浑圆剑挡横在刃柄交合之处,又得了个玄月般的银白护手环绕,自琴匣中露出那半截剑身只有女子小指粗细,却是光华流溢,似有朵青莲正欲绽放现世。
明妃此刻也望着那人那剑,身上气势却是暂缓了一缓,瞧见那如莲剑意四散处,自己左侧身子忽然有些寒意,低头处只见那侧已有些古怪剑气凝聚,隐然间,似自脚下忽然绽开了半朵青莲,隐隐约约间,仿佛只待主人长剑尽出,便要大盛而放。
场内都是大行家,此刻看着那青莲绽放,却觉得那个位置,便是此刻明妃这以右脚为基突进之姿的最薄弱一处,均将心比心想了想,若是此刻自己也做这姿势,若有道剑意自那处侵入……细想之处,不由得都是一股寒意袭上心头。
“姜承渌,你想杀我吗?”
明妃望着这白衫书生,满脸戒备之色,脚下却是丝毫不敢动弹,暗道这书生一年多未见,这剑术怎么又精进了如此多,自己乃是货真价实的太天位境界,但被这剑意一逼,竟也有生死攸关之觉。
这人自然便是将将赶来的承渌,此刻他白衣翩翩面沉如水,一只白皙到透着些血色的左手只是紧紧握着那如月之柄,不顾阿水投来的感激之色,一双细眼瞧着明妃身绽青莲之侧,沉默不语似如临大敌。
“东根吶,你做得很好了,就这样吧。”
却是金允诚走到了三人中间,浑然似不在乎那些气息剑意纵横,轻声朝书生笑道。
他回头望了眼身后这女子,又道:
“王妃,先前王家千金已经说的再清楚不过,场间诸位都是旧识,只怕日后都要并肩为战,也不无可能,你这少年脾气也大了点,算了吧。”
明妃望了望布衫书生,只见他一脸诚恳,又瞧见阿水也缓过了神来,一双眸子正紧盯着自己手上宝剑,心中一股极酸楚之意莫名袭来,心头黯然处,脸上却是绽了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