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二十九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2 / 2)30岁结婚首页

如果,如果,这世界总是有那么多的“如果”!说“如果”的人是对现实不满的人说“如果”的人是紧抓过去不放的人说如果的人,是悔意如潮水漫过全身的人。这世界对有的人总是残忍的。那些单薄透明的灵魂,不容现实的粗粝,经不住打磨,就要飞升到天际。安静温柔,与世无争,一肚子诗书琴棋的殷英选择了以自己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在一个无人的黎明。用她的丝袜。

人生的路怎么会越走越窄了?

目之所及怎么光明越来越少,而黑暗恣意涌来?

在巴黎的东方鹤整整哭了两天。殷英没有等到她从法国学成归国去看她。

“她都不等我!她把我都忘记了!”

她的眼睛肿的跟桃子一样大,唯有这件事她还能跟何庆说说。自从她发出那封“分手信息”以来,这是他们第一次说话。

何庆没有否认什么。当初受东方鹤所托,他真的去看了她,她那时候一切都正常。正值开学前夕,她在学校办公室做着开学前的一些准备。何庆带了东方鹤从法国给她买的一小瓶香水,殷英则请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天热,我就给你倒的是凉水,没有兑热水。”她温润的声音说着,好像是古时仕女在吟诗。

“嗯,好。凉水就好了。”何庆起身接过来。

“东方鹤很想念您,特嘱我来看望您。她本来应该亲自来的。只是她母亲身体不太好……”

“怎么了?”

“乳腺癌。而且阿姨拒绝继续治疗。”

殷英并不意外地点点头。似乎没有什么事能够让她感到意外了。

“你也很快要回美国了吧?”

“嗯。这几天就走了。”

“东方鹤当初选择去法国的时候,我阻拦过她。一点儿都不看好她的选择。”她兀地说。

“她学习没问题。只是确实不是很顺利。发生了不少事情吧,您应该都清楚的。”

“你爱她吗?”她的话总是让这个大男生感到那么直率,直率得跟突兀只有一步之遥,但她就是站在令人讨喜的一面,让人愿意跟她交谈下去。

“嗯。”他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

“那就好啦!我就放心啦!”她笑起来,犹如一阵凉风吹进窗。

“殷老师……”

“明年之后你们还是到一个城市吧。两地不好。”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想她来美国。巴黎是她的伤心地……”

“好。代我问好她。如果可以的话,代我拥抱她。”

代我拥抱她。这是她最后要对东方鹤说的话。

只是她说出这话不久之后,何庆就收到心上人分手的宣告。由于迫切想知道他最后拜访她时的更多细节,东方鹤才主动打电话给他。

“就是这些了。”

“你怎么都没有跟我说?”

“好像都是很普通的正常的聊天啊,我没想……”

“是!你是想不到!当然如果是我,我也想不到……”电话里又传来她的啜泣声。

“别哭了,东方鹤。我爱你。”他没想到自己脱口而出的竟然是这句话。

我爱你。

这句话埋藏在他心底有多久了?

我也爱你,不过……

我不能。不能回应你,不能见你,不能告诉你。

殷英留下遗言,不办葬礼,因此汪浩抱着已经成为一罐骨灰的她出来时,东方岩一句话都不能说。

一个人又从这大地上消失了。所有人都认为殷英的自杀是追随她早夭的孩子而去的。自从遇到孩子那件事以来,她就很消沉,以往所有的黑暗都泛上来,吞噬了她。只有东方岩觉得她的死还有更深的原因。

一个人又从这苍茫大地消逝了。很快,她的岗位会被新的人补缺很快她的学生也会逐渐忘记她好听的嗓音,丰润的手指,凝脂一般的肤色很快,她活过的所有痕迹,属于她的所有记忆,都将化为烟云。

一个死去的人,她的身体化作一罐骨灰,那些只属于她的东西去了哪里?她是真实存在过的人啊!如今却再也没有她了!

东方岩不知道如何去安慰汪浩。那个可怜的多灾多难的男人,先后失去了爱子和爱妻,他的世界还好吗?支撑自己世界的两个支架都坍塌了,他的世界还能屹立吗?

他的头发中间夹杂了好几根银发!

东方岩被那纯洁的白色给刺痛了!

她不应该只顾自己的痛苦,不应该独自与黑暗面对面,不应该丢下这么些人!她不应该带走人们关于她的记忆!她不应该把健忘留给生活,不应该把羞愧留给活下来的人!

东方岩知道泣不成声是什么滋味了。

人生真是讽刺,在任何一个好的坏的节点上,总是会让你体会到新的感情,新的痛苦。黑暗的层次太过丰富了。活着就是要逐层进入那里面,在浅黑面前有勇气迈步向着深暗前进。

东妈的情况倒是一直挺稳定的。她恢复了往日的正常生活,完全把病魔抛到了九霄云外。

小鹤在巴黎,虽然殷英的事给她的眼睛蒙上了阴郁的色彩,但她还在坚持,坚持到毕业。至于未来,她还没有确定是去美国,还是工作……

东方岩丝毫没有想过妹妹与乳腺癌之间的神奇的基因关系。他只是担心她对母亲过于奇牵挂,因此才郁郁寡欢她要是郁郁寡欢的话,他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他忘记了那个常识。

那个常识是:东方鹤在巴黎做了检查。她患病的风险的确是要高过常人,成为她的基因检测报告上首位致病因素。虽然目前她的身体没有检测出任何癌细胞,她的也没有任何病变前的征兆没有肿块,没有任何异样,那还是两只少女的,它们还没有被爱人触摸过,但她的基因告诉她,潜在的风险随时都可能演变为现实。

在医院里,她几乎都羞于撩起上衣给医生看。一开始是一个男医生,她要求换成了一个女医生,她才不情愿地解开胸衣的扣子。医生的手在她处女的上按压,从胳肢窝到肋骨上方,她的身体已经被别人触摸过了。做检查的时候,令她感到沮丧的是这个,而不是那个未知的结果。

检测结果发到她邮箱里。

她看到稻子的来信。先给她回了信。

如果先看了结果,她怕她回不好信,她怕稻子能够感受到大海涌动而来的咸涩。

如果眼泪可以分为半颗……

庆。在梦里我什么都能做,连房子都是巧克力味道的。

庆。

殷英的意外发生在后一点。她被悲伤压得喘不过气。她必须听到他的声音。

可是他涌向她,他大海一样咆哮而来: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