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那个赫、赫连仙子唔,明、明空姑娘,你、你听我解释事、事情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公孙无忌手足无措,一张脸憋得通红,不住挠头,结巴的样子颇为有趣。
两世为人,身为帝王的他有着无上威严,身为公孙家族最杰出后辈的他飘逸出尘。
可此刻,他褪去了所有的光环,只是一个因为担心心爱女子误会而笨拙解释前因后果的,普普通通的男子。
赫连明空看在眼里只觉温暖,无意中瞥见自己身上竟盖着一件长衫,那是贵气十足的紫色。
长衫的主人,她自然晓得是谁。
然后,“噗嗤”一声,饶是重伤面色苍白,红唇毫无血色,她这一笑依旧明媚不可方物,笑声在山洞中回响,清脆铃音也似。
“呵”公孙无忌也笑了起来。
时间往前推移些许。
惶惶天威,饶是飞升期修真者亦要退避三舍,何况堪堪突破大乘期的公孙无忌。
必死无疑吧,公孙无忌是这么想的。
只不过那一刻,他的心却平静至极,嗅着她的芳香,感受着她的柔软,他只是将怀里的女子抱得更紧了些,好似要将过往缺失一次性补偿回来,且不愿再将手放开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是这么说的么”
然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天雷过后,两人踪影全无,望舒剑与羲和剑也不知所踪,想来,应是在天雷之下灰飞烟灭了吧,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可修真界里,总有着许多其妙际遇,比如这一次。
公孙无忌睁开眼睛,分不清是醒是梦。他就这么呆呆地躺着,好半晌,直到怀里女子的娇躯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才猛然反应过来。
管他是梦是真,只要自己还活着,就不能让她再受一点伤害。
二人此刻姿势暧昧,公孙无忌仰躺,赫连明空则伏在他的胸口之上。
若换做平日,这般旖旎之景自是让人想入非非,可此刻却是让公孙无忌一颗心沉到了谷底,阵阵抽搐,揪心之痛。只见得赫连明空面色惨白,不住有鲜血从她口中涌出,已然将公孙无忌的紫色衣衫晕染开来,看去漆黑如墨。
公孙无忌赶忙小心将她平放,释放出一道剑气深入她的内腑查探,眉头几乎拧在了一起。
她被黑影偷袭,散了防御,又被诸多高手合力一击,若换做寻常修士,只怕早已灰飞烟灭了。不晓得是天师道门功法高深,还是望舒剑有灵护主,竟是让她在那十死无生的境地之中活了下来。只是,虽然捡回一条命,如今情形却是不容乐观。
此番围攻她的乃是公孙以及百里两族的高手,功法可谓是南辕北辙,因而对她的伤害也是极不相同。
此刻,在她体内有着狂暴无匹的剑气,亦有澎湃至极的水灵之力,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横冲直撞,将她的内腑肆虐得满目疮痍,更是不断恶化下去,若是得不到救治,只怕过不得多久她便要真的香消玉殒了。
这自然是公孙无忌不愿意看到的。
救人,自是第一要务,可该怎么救却让公孙无忌犯起难来。
剑修以强大战力著称,讲究一往无前,往往会将自己逼到极致,于他们来说,带了救命丹药便是给自己留了退路,若心存侥幸,在与实力相近的对手生死相搏之中可是巨大的破绽,稍有不慎便会一命呜呼。而公孙无忌作为公孙家族未来的接班人,剑修中的佼佼者,落败受伤次数屈指可数,因此,他身上可是没有任何续命丹药的。
至于赫连明空身上,他虽然寻到了储物手镯,却是无法开启,且各个门派丹药炼制方法不同,功效不同,即便当真打开了,也不敢胡乱给她服下。
“可恶!”公孙无忌暗骂自己,也终于知晓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是何境地了。
如今时间紧迫,多拖一分,赫连明空便会伤重一分,危急一分。
公孙无忌略一思索,却是作出了一个极为大胆决定。只见得他将赫连明空扶起,抬起她的玉臂,使得二人掌心相对,数道剑气自他掌心发出,直扑赫连明空内腑。
修真界大多修士都不愿与剑修对战,一是这群人一往无前,凶悍无匹,二是那些由剑气催发而出的招式难以招架不说,若是被剑气所伤,这些剑气便如附骨之疽一般难以摆脱,在对方体内肆虐、蚕食,要是没法清除,最终将落得个尸解成仙的下场。
此刻赫连明空体内数十道剑气盘亘,这也是公孙无忌如此担忧的一个原因。
可是,明知赫连明空内腑之中早已乱做一团,公孙无忌竟又打入数道剑气,难道就不怕火上浇油,乱上添乱,还是想要以毒攻毒?
事实并非如此。
公孙无忌在剑道一途天赋异禀,据说能与剑宗首徒洛剑尘相提并论。他对剑气操控如臂指使,收放自如,此时打入赫连明空内腑的这些剑气看似狂暴,实则内敛至极,温柔如水。这些剑气顺着赫连明空被摧残得残破不堪的经脉游离,非漫无目的,而是有迹可循。它们一面吸收经脉内的残余威能,一面找寻着那些狂暴力量。
若遇到的是剑气,由于修炼的都是公孙家族功法,本是同源,公孙无忌便以同化为主,悄然引导若遇到的是水灵之力,却是以柔克刚,将那些力量切割分散开来,以剑气将其包裹起来,不让他继续肆虐。
待得将两种力量安抚下来,公孙无忌并没有放松,反而如临大敌,此时此刻才显露出他真正的目的。
严格说来,此刻却是有三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存在赫连明空内腑之中,其一有主,另二无主,便如同一颗定时炸弹一般。公孙无忌或可以一直维系这个平衡,待到赫连明空醒来在做打算,可他们此刻所在无法确定,是否有其他危险犹未可知。因此,万一遇到危险,稍有不慎便会使得赫连明空内腑中好不容易安分下来的力量重新暴走,威能更甚从前。倒时候,非但公孙无忌会被波及,只怕赫连明空也会立马死去。
公孙无忌静静地看着赫连明空的面庞,微微一笑,那些曾在脑海中浮现的画面走马灯般过了一遍,他只觉心底温暖。
“他,可真是幸福啊,真是让人羡慕”公孙无忌摇头苦笑,然后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少倾,猛然开眼,眸中金光迸现,神情肃穆,只听得他低喝一声,“回!”
赫连明空内腑中被引导的剑气随着那一声低喝,开始游动起来,起初缓慢若柳扶风,不想片刻之后,那些剑气陡然一分为二,其一属于公孙无忌,其二属于公孙家的前辈。属于公孙家其他人的剑气似受到刺激一般,陡然变得狂暴起来,似沉睡的雄师被激怒,张开血盆大口,迅捷若闪电直扑公孙无忌的剑气,竟是要将其搅碎吞噬殆尽的架势。公孙无忌的剑气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加速后撤,辗转腾挪,于是乎,内腑之中,随处可见两道剑气一追一逃,上演着生死时速。
公孙家的前辈修为精深,饶是力量残余亦要强过堪堪踏入大乘期,尚未稳住境界的公孙无忌。
因此,内腑中的剑气追击可谓险象环生。公孙无忌的剑气一方面要吊住身后剑气,让它们不能继续破坏,一方面却要防止被吞没,成为这些无主剑气的养分。
公孙无忌额头汗珠密密麻麻,可见饶是天赋异禀如他亦是吃力到了极点。
不过付出总有收获,那些无主剑气便如同野兽看到珍馐美味,张开大口却又吃不到,可谓是有喜有怒,如附骨之疽般穷追不舍。此时的赫连明空内腑之中,除了缚住水灵之力的剑气,公孙无忌的剑气将那些外来剑气尽数吸引开来,并非一通乱撞,而是小心翼翼朝着二人掌心处汇聚而去。
公孙无忌越发吃力,可紧皱的眉头却是松开些许,面露喜色。
这便是公孙无忌的救人之法,将那些剑气引走,继而灌入自己体内,再以公孙家族的功法将其消磨殆尽。
说来容易,可做起来又怎会轻松!
那些外来剑气出自公孙家前辈,本就主杀伐,狂暴无两,脱离赫连明空,进入公孙无忌经脉的一刹那,由于功法同源,便如久旱逢甘霖,却是强了数倍有余,此刻如鱼得水,肆虐得兴起。同时,公孙无忌体内剑气觉察到了这些“外敌”入侵,纷纷暴起自我防御,开始四处围剿。
于是乎,一场大战刚歇,一场大战又起,惨烈更甚之前。
“噗噗噗”公孙无忌周身不住暴起血雾,那疼痛犹如敲骨吸髓,疼得他双眼一黑几欲晕厥。
四手错开,没了支撑,赫连明空朝着公孙无忌倒了过来。
公孙无忌强提精神,强忍痛苦,保持灵台清明,使得意识恢复过来,将赫连明空抱在了怀中。
内腑中少了剑气肆虐的赫连明空面上终于有了些许血色。
可不待公孙无忌高兴片刻,赫连明空的娇躯开始不住颤抖起来,身体温度急速下降,檀口中亦是寒气直冒。
这可把公孙无忌吓得够呛,不过他心知关心则乱,很快便冷静下来,略一思索便想通缘由。
百里宗家在无尽海有“百丈冰”之称,因此水灵之力阴寒至极。适才有剑气与之相抗,算得以毒攻毒,倒是抵消了部分阴寒。不想公孙无忌将剑气引走,自己的剑气又因为担心伤到赫连明空而内敛温柔,束缚有余,抵消不足,却让得水灵之力有了抬头的迹象。
“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公孙无忌恼自己考虑不周。
“冷”赫连明空孱弱的声音幽幽传来。
此刻公孙无忌亦是受伤颇重,难以再如之前一般将那些水灵之力也如法炮制,听得赫连明空这虚弱至极的声音,感受着怀中佳人颤抖不止,他的心扭得越来越紧,隐隐作痛。
“对、对不住了!”本想以天地元力召唤火焰,奈何公孙无忌先前被外来剑气所创,此刻已是强弩之末,再难坚持。他是正人君子,本不该趁人之危,只是救人要紧,由不得他犹豫再三。他声音微颤,心念一动,紫色长衫从他身上褪下,浮在半空,他紧紧抱住赫连明空,缓缓倒下,紫色长衫落下,将二人紧紧覆住,裹挟起来。
冰寒之气透过紧紧贴合的身体传导过来,却又被暖暖的体温硬生生逼退,更吹起反攻号角大肆推进。
不多时,公孙无忌也由于伤痛也陷入了沉睡。
毫无意识的两人不自觉地抱得更紧了些,就如同,许多,许多年以前的那一对帝王与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