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凡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中度过了二十多年的时光，回忆中有关纪小宁的片段占据了一多半，不管是前十年还是后十年。

初次醒来的那天晚上，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于现实与梦境中真假难辨。他甚至不敢去见纪小宁，不敢去触碰看似早已淡忘或是仅仅存在臆想中的悲伤。

直到坎坎坷坷一路走来，除夕夜的乌龙和双方父母的默许，茫然无措的情绪逐渐稳定，身处其中却游离其外的状态方才平复下来。

他在，纪小宁也在，与他而言，这就是幸福。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苏翰的到来并没激起太大的波澜，汪凡虽然是十八岁的身体，但心灵上绝不会那么冲动。他那天怒气冲冲地跑到纪小宁面前，所想要的并不是撒泼吃醋，而是想听到她红着脸说出来的，隐隐带着他们之间不同寻常的话语。

他对苏翰，也就谈不上排斥。晚上下班后经常会看到苏翰蹲在路边抽烟，他偶尔兴致来了，也会凑过去品一支。他知道纪婶有把苏翰喊到家里改善伙食的事儿，心里也没想些有的没的。纪叔纪婶特别是纪小宁是怎么待他的，他心里明白。

一九九四年开学前的最后几天，就在两人的笑闹中悄然而逝。

开学的前一天，汪凡偷偷从厂里拿回来一把大锤子。等到老爸老妈出了门，他抖了抖手腕，拎着工具走到石棉瓦搭成的车棚前。有道是下雪不冷化雪冷，近乎滴水成冰的天气里，握着黑黝黝的铁把手，有种直透筋骨的寒意。

但他心中一片火热。

就像前辈子在互联网上看到的那样，白娘子故意下雨骗许仙的伞，祝英台十八相送时装疯卖傻调戏梁兄，七仙女挡住了董永的去路，牛郎趁织女洗澡拿走她的衣裳。这些故事告诉我们：伟大爱情的开始，总归得有一个先耍流氓——你没爱情，可能就是因为你不懂耍流氓。

汪凡邪笑着瞥了一眼身后的二层小楼，窗帘半遮半掩，貌似没人？

汪凡这次还真猜错了，那里不仅有人，还正拿窗帘做掩体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纪小宁本想将折好的纸飞机滑过去，最好能落在汪凡直愣愣的头发上吓他一跳，一想到他出丑的模样她就忍不住想笑。

她在狭小的阳台上瞄了好一会儿，大致构思一条看上去天衣无缝的飞行路线，最不济，也应该可以从他眼前飞过，呵，如果这样，就当是跟他打个招呼好了——本来就是打招呼嘛，反正自己是绝不会承认在做坏事。

满含笑意的纪小宁眉眼弯如月牙，最后一次确认了抛射角度，自信满满的将纸飞机投了出去。

飞行，打转，回旋，跌落。在各种数学物理曲线中游刃有余的纪小宁，今天竟败给了这小小的纸飞机。看着如果不是墙壁挡着甚至能飞到自己脚下的“大三角”，她不满的嘟起了精致的小嘴巴。

“喂——呃……”

犹自懊恼的纪小宁，倏然发现汪凡正轮着锤子一下一下的砸着伯母不久前才给他买的自行车！纪小宁站在阳台上，眼睁睁的看着那么大的锤子一下下的砸在后轮上，起初还在想是不是不小心摔坏了，汪凡正在自己动手维修。看他不时摇两圈的样子，也不是没有可能。直到五分钟后，她终于确定了——汪凡这坏蛋肯定是在搞破坏！证据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她都可以看出来转动中的后轮变形啦！

她想汪凡疯了，难道是车祸后遗症发作啦？时间上，好像过去很久了哦。

纪小宁心里如毛爪子在挠似的，她想弄明白汪凡到底在做什么。

正在想要不要喊住汪凡，却没想到他忽然转过了头。

纪小宁居高临下，甚至看到了他嘴角没来得及遮掩的坏笑，以及脸上看到自己时的错愕。两种情绪同时集中到一张面孔上，说不出的滑稽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