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风从大陆吹来,黑色的海水一波波的冲击着海岸边的礁石,不断掀起白色的巨浪,浪涛之间,有些小船在出没。
赵构站在龙七号的船头,他披着大氅,像其他水手一样,用围巾捂住了口鼻,尽管这样,寒意还是一阵阵袭来。他正在向大陆方向凝望,看着那些在浪涛中的小船。
身后突然有个声音:“参见王爷。”
赵构回头,看见李宝已经来到了自己身后,应了一声:“免礼。”
李宝也和赵构一样,裹在冬衣之中,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如果不是他穿着一件有少将军衔标志的大氅,谁也不会认出来,这就是那个威风凛凛的李大将军。
“看起来这个登船的速度不是很快啊。”
“王爷,如果是咱们的士兵,每条船连桨手十四个人,十条小船就能运送一百二十人,一个来回就是一个连。可是你看看,岸边那乱糟糟的队形……那些抓来的女人孩子总有不听话的,您看看,这不就砍到了一个吗?估计又是一帮老娘们在那里号哭了。”
赵构叹口气,军人和平民混杂,根本无法快得起来。想想刘备在长坂坡的遭遇吧,比这个场面更乱。于是他只好说起另一个话题。
“李将军,今天好像比昨天又冷了一些,我看这海上的浮冰越来越多,连舢板的航道都快封住了,大概过几天就会完全封冻了。”
“反正接回了陆战队,咱们就连夜起锚南下,否则我们就很可能被冻在这里走不了啦……这鬼地方,我是一天都不想待了。”
“咱们队伍里的士兵,好多都是福建子弟,在这边可真是受苦了。”
“还是王爷体恤士兵,每个上岸的人,都用油脂涂脸、手脚也涂了油脂,雪地里行军的注意事项也反复交代了,每天晚上都回到船上来……应该不会有太多非战斗减员吧……幸好王爷有北方生活的经验,否则靠我们这些粗人,不知道冻死多少弟兄。”
“你也来过北方啊,虽然那时候是夏天。”
“夏天这葛懒路可漂亮了,蓝天、青草,海也是蓝蓝的……哎,现在啥都没了,只有西北风和茫茫雪原。”
“其实我也没有来过北方,当今天子回临安,把这些知识带回来的。”
“说句不合适的话,”李宝叹了口气:“以前我在山东东路的时候,真是不懂女真人,直到这些天我才懂了,这金国真是苦寒之地,日子极为艰难,难怪那些女真人打起仗来不要命,难怪他们一直要南下。”
“在这种地方,人命不值钱。一个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的人,当然不在乎咱们宋人的命。他们都是野兽。”赵构淡淡的说。
“哼!咱们这次可是当了把好猎手,这四天来,咱们至少斩杀了两千金人,还抓了好几百女人和孩子,等开春上京那帮老爷知道了,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子呢!”李宝捋着露在外面的胡须,哈哈大笑。
“不要这么乐观,咱们这事干下了,金人必定加强防备,开春之后再想偷袭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王爷莫忧,以前末将还觉得金人了不起,经过这些天的锻炼,儿郎们都见过血,已经成了老兵了。现在看起来,金兵也没啥了不起。”
“等到明年,咱们能在野战中击败金军中的精兵,再说这话吧。”
“王爷明年还要来找金人的麻烦?”
“为什么不呢?”
“王爷,咱们趁着冬天,利用滑雪板的优势,搂了一把老百姓,倒是问题不大。可如果在夏天里打仗,哪怕咱们是偷袭,只要金人得到消息,派骑兵来追……那时候金人骑着马,咱们走着路,怕是跑都跑不掉啊。末将可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实情如此嘛……另外,今年临安那边和金人刚刚议和,咱们流求国就干了这么一票。动静闹大了,怕是跟皇帝没法交代呀……”
“无妨,本王心里有数。”
两人又随意聊了聊,然后返身回到舱中。
本次北上的,是海龙旅的四营、五营。经过秋季整训之后,两营四条船齐装满员的北上,以战代练,还能顺便发点小财。在四天前刚开始下雪的时候,四个连的陆战兵就轮番登陆,已经烧杀了八个女真人村庄。
之所以冒着严寒来到葛懒路,而不是选择更南面的渤海湾内的任何一个地方,主要原因是渤海湾沿岸都是原来的辽国和宋国,掠夺这些地方,虽然能掠夺一些人口,但是打不痛金人。而且,像苏州后世的大连等地,当地辽人、汉人早被金人屠杀殆尽,流求旅就算是去抢掠,也抢不到什么东西。这次在葛懒路,烧杀抢掠,金人一定很肉疼。
天黑之前,在水手们的帮助下,陆战队总算把女人孩子和抢来的物资装船完毕,然后船队起锚,踏上了返回厦门的航程。之所以连夜起航,一来是怕海面封冻,船只被困,还有就是今晚是个晴天,完全可以依靠星辰导航。
根据流求军的军纪,一切缴获归公,重新分配。上船之后大致清点了一下,不管是水手还是陆战兵,大家都非常兴奋,看着这么多东西堆在船舱里,人人都知道咱们确实发了一笔小财,满船都是欢声笑语。
晚餐时间到,船上只有一个厨房,基本提供不了热食。所以包括流求王在内的全体官兵,都只能吃馕饼、肉干、鱼干,船上的豆芽倒是勉强算是新鲜蔬菜了,可惜每个人只能分到一筷子。至于底舱的那些女人和孩子……每人也有一小块馕饼。水手们也在嘟囔,今晚给他们吃东西,纯属浪费……第一天上船的人,吃多少就得吐多少,虽然发了好些便桶下去,还是可以想象,底下是怎么样一个环境……明天早上打扫干净都不容易。
夜深了,军官们在后舱的军官餐厅中集中,对这几天的战斗进行总结,赵构也在一边旁听。
“这些金人中有好些老兵,打起来还是蛮有经验的,今天一不小心,被他们咬了一口,死了三个弟兄。”说话的是宋皓,因为今晚要战斗总结,所以各个连队的连长都上了旗舰,现在会议室里挤挤挨挨,坐了十几个人。有个勤务兵拎着个茶壶来回走,给长官们添热水。
“可不是。你老兄还算好的,咱们更糟糕,居然被金人埋在雪地里的狼夹子夹住了四个人,脚上那伤口……真是可怜,还好保住了一条命。”
军官们先是随意聊着,诉诉苦。毕竟这几天下来,每个人都很疲累。今天聊完了,明天还要各自回船,让文书帮忙写战斗报告。流求军的战斗报告要求很详细,包括交战双方的队形图、战斗过程在内林林总总十几个项目要填写,这些大老粗出身的军官,各个头疼,不得不靠之江学堂毕业生来做自己的秘书,帮助处理。赵构坚持要求认真填写战斗报告,作为军官升迁的重要凭证,也为后世留下了珍贵的史料。
夜深了,总结会还在开,军官餐厅里热气腾腾。厨房小灶做了汤饼送过来,包括赵构在内,所有人都在呼呼的吃着。晚上各位连长自然无法回到自己的船上,如果海况不好,甚至整个行程都无法归队,与其无聊枯坐,不如跟同僚多交流交流。
“咱们那个标枪还是轻了点,这次对付的是没有甲胄的老百姓还行,对付重甲的金兵就不够看了……”
“你们的标枪丢过去,是不是头都断了?我这边战后检查,有两成的标枪没断呢,要是那些金人捡起来再扔回来,有我们好看的……”
“是不是因为地上有积雪,标枪插在雪堆里所以没断?”
“很有可能……”
赵构也拿着一支铅笔,在旁边默默的记录着自己要关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