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十。会试第一场结束。
才一大早,各位考生的亲眷书童便都在贡院门口等着了。
今日的早朝下得早,某陛下就带着贵妃乔装打扮一番,出宫,上贡院看热闹来了。紧赶慢赶的,好不容易才赶上贡院开门的时辰。
那门一打开,一众考生鱼贯走出来,有人如释重负,有人满面春风,而守在门口的亲眷奴仆们见状便一窝蜂拥上去,那场面简直壮观。
司徒耀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场面似的,拉着姜雁容等在远远的人群之外,就连代步的马车都放在隔了一条街的一家茶馆门口。
“每年的大考都是这样的么?”姜雁容好奇地伸长脖子看。
司徒耀生怕她会冲出去,连忙将她紧紧扣在身边,“每年大考都这样。就是不大考,也有别的事情会这样。”
“陛下这话倒是提醒臣妾了。这般的场面臣妾总觉得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就像……就像什么呢?”姜雁容绞尽脑汁地想,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煞有介事道,“对,就像花楼选花魁似的。虽然比喻不是很恰当,但场面相当相似。”
“……你说,这像是花楼选花魁?”陛下哭笑不得。
姜雁容眨了眨眼,再回头去看贡院门口乌泱泱的那一众考生,心虚又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咳。失言,失言。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某陛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伸出大掌在她脑门上揉了揉。
某陛下说道,“那些个十年寒窗苦读的学子们若是听得贵妃娘娘这般打比方,只怕气得七窍生烟了。”
贵妃娘娘摸了摸下巴,煞有介事道,“这倒也不至于,女子选花魁、男子选魁首,不都是一样的。不同的是,一个选的是美貌,一个选的是才学,仅此而已。陛下以为呢?”
“……”陛下张了张嘴,答不上来,最终无奈地笑道,“是是是,贵妃娘娘说的都是对的。在情在理。”
姜雁容巧笑倩兮,“多谢陛下夸奖,臣妾愧领。”
那边的一众考生在或亲眷、或书童的陪同下,三三两两地陆续离开贡院,这么多人一同离开,街上便显得非常的拥挤。
司徒耀生怕姜雁容被人群拥挤,一把将她护在怀抱中。
“陛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过了好一会儿,王德才低声回禀道。
司徒耀闻言打眼看去,人群往四面八方走,果然,少了许多。他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怀中的姜雁容。
也真亏得姜雁容今个儿出宫并没有扮男装,而是作寻常人家已婚妇人的着装,否则以她前两次的打扮,或者扮成个小厮随从,被陛下这般抱在怀中,岂不是要令人生出许多遐想。
姜雁容的一头秀发简单挽成发髻,用两根雕了兽首的银鎏金簪固定住,脸上只擦了淡淡的一层水粉,惯常蒙着轻纱遮住左脸上的那道疤。她身上穿的,是绣昙花的青色上襦,窄袖,但袖口是上好的蚕丝绣线滚的边,那光泽那亮度,一眼便能看得出来下裙颜色比上襦颜色略深些,但绣的昙花与上襦是一致的,腰间垂着宫绦,外头披了件教薄的斗篷,虽然样式是便装,但那料子与做工,却是非同一般了。
她往那儿一站,与她身侧穿了一袭银白色流云暗纹锦袍的司徒耀在一处,便是极其亮眼的存在。
“接下来咱们打算往哪儿去?是去城中学子最多的地方么?”姜雁容探头看,见人渐渐少了,也雀跃着要奔往下一个目的地。
“嗯,去城中的茶馆坐坐。”司徒耀点点头说道。
今日出来,本也就是打算带着她四处走走的。也就是她如今的性子,坐得住,若是照她以前的性子,怎么可能在宫里头一待就是几个月。只怕她早就仗着一身好武艺,飞檐走壁翻出宫墙,不知野到哪儿去了。
思及此,司徒耀心口一阵钝痛。
她以前是那么的骄傲。幸好,幸好,她早已忘了那个骄傲的自己。否则,情何以堪。
“陛下,走了走了。”
人越来越少,姜雁容兴高采烈地要跟上去,却发觉他们家陛下还在发呆,便扭头拽了拽他的袖子。
这动作,熟稔地像是曾经做过无数遍。
司徒耀愣了一下,思绪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一个上元节。
七年前,他们都还在边关,那时候,他还未曾获得父皇的青睐,戍边是一个费力不讨好的活儿。
边城不如京城繁华,但倔强如她,还是要去凑灯会的热闹。那夜,她拾起许久未穿的女装,还梳了两个麻花辫,用上了胭脂水粉,兴高采烈拉着他去逛灯会。
那时候,有人放烟花,她便如这般拽过他的袖子,他只是一个晃神,她就消失在人潮里了。
“陛下?”姜雁容见他发愣,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司徒耀一下就握住了她的手。回忆与眼前的情景重叠,他生怕她会再一次从他眼前消失,手抓得死紧。
“……怎、怎么了?”姜雁容被他吓一跳,整个人都僵住了。
司徒耀这才恍然回过神来,连忙松开手,查看姜雁容的手腕。
姜雁容的手腕都被他给捏红了。
“疼不疼?”话中眼底都透出心疼与愧疚。
姜雁容连忙把手缩回来,就往身后藏,还若无其事地说道,“……还好。没事。没什么的。”
司徒耀心中愧疚,又心疼,但话到嘴边也不知该说什么,便都咽了回去。
千言万语,最终,都变成了两个字:“走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