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他就是了,到了这个地步你也要求不了那么多了。
魏书郎你们一家都是我钦佩之人,有些事情今天不说恐怕就没有机会了,请借一步讲话。我就跟在他的身后悄悄地去了殿后一个清净的角落,他四望了一下,才说了下面的这段话:
恐我都不会看见明天的太阳了,又没有亲属,朋友,我这话就说给你一个人听吧,哪怕你听完就忘了呢,就当作是一个垂死之人的话听一下吧。我当时听得有些慌乱,但是又不知怎么回答他,只好听着,他说,
今天早上,我按照以往的习惯,又去圣上的寝殿门口看一下,因为怕那几个小混蛋不尽心,让圣上不称心了,到了门口,忽然想起来,我已经不能进去了,就很失落地往回走,等走到大殿门口,忽然听见门里有往外走的脚步声,就躲到了厚厚的帷幕里向外看,心想,这么早还是有人来了,看来他们还是很尽心的。谁知我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竟然是马秦客和杨均。这两个人所出来的方向,让我一下子明白了,他们不是从圣上的寝宫出来的,而是从韦后的寝宫出来的!我打断他的话,吃惊地问:
莫非你说的是散骑常侍马秦客和光禄少卿杨均?
不是他们还有谁,近来太监里说他们坏话的人大有人在,议论他们和韦后有些不正常的关系,我还训斥那些不长眼的家伙别瞎嚼舌根,现在才知道此言不虚。要说这马秦客的医术还是值得称道的,而杨均他们家的做菜的手艺可也是传了几代了,这两个人随便出宫做点什么都能挣大钱,偏偏提着脑袋干这事,真是色胆包天啊。我觉得自己碰上这事都污了眼睛,不禁闭上了眼睛小憩,等他们走开,偏偏他们走到离我两三步远的地方站住了脚,就听那马秦客说,
真的是太好了,终于不用再等了,你知道我跟她在床上时从来都不能专心,要是隔壁那个啥时发现了,咱们可是株连九族掉脑袋的罪啊!杨均的声音,
你怕什么,他宗楚客天天在里面混,要弄也得先弄他啊。
你个没见识的家伙,人家在那么高的位置上,有好几层天接着,怎可能就轮到人家了,弄死咱们俩那还不跟捏死个臭虫一样。
你说这女人的话靠得住吗,她说她已经跟那位刁蛮的公主商量好了,让她一起参与此事,如果事成,她许她顺顺当当地当上皇太女,我怎么觉得这公主比这女人还不靠谱啊。
狗咬狗的事,你担心什么,让她们斗去吧,那女人的父亲如今是王,她又去了张柬之那帮老家伙的势,还运筹帷幄的,把那个刁蛮公主嫁给了武三思的儿子武崇训,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反正隔壁那个死了,挡在咱们面前的障碍不就没了,咱们可就成了当年的张易之,张宗昌兄弟了。
你还真是胆儿大的没边儿,脑子却没长多少,什么时候就能轮到咱们了,只要是那姓宗的在,咱俩就是那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滴溜就完蛋的事。
别总是长别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咱现在跟人家乘一条船,也下不去了,随遇而安吧,杨均忽然声音低了下去,偏偏又往我站的地方移了移,我觉得自己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就听他说:
嘘,好像有人!我惊出一身汗来,偏那马秦客说
什么有人,别自己吓唬自己,你就说准备的怎么样了,能一下就起作用吗?
放心,我的手艺,绝对让别人看不出来。
太医院呢?你以为那帮老家伙是光被供着吃闲饭的,要是他们谁乱说句话,你的脑袋就得搬家,接着就是我的。
哈哈,这点你就傻了吧,那女人还能让那些人看出来?恐怕能看出来的人是进不到这个大殿的,进去了也是出不来的。算了,就别聊这些没用的了,咱们赶紧回去准备吧,养精蓄锐,天就要变了!两个人就往前走去,我刚松了口气,不想斜刺里又有声音响起:
你们不赶紧离开,在这嚼什么舌根!我又是大惊,是了,是宗楚客,他刚才在什么地方躲着,有没有看见我呢?那两个人也是一惊,说话都有些不利落了,唯唯诺诺地说:
我们正想离开。正想离开,您老歇着。说着两个人就互相搀扶地向前走,那宗楚客又说:
白天看你们的表现了,好好办事,否则,侏你们九族!那杨均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幸亏马秦客在旁边扶了一把,两个人头也没回地连声说了几个喏就小跑着奔远了。透过帷幕的丝缝,我隐隐看着宗楚客死死盯看着他们,直到他们消失在大殿的拐角处,才扭身慢慢进了大殿。我的腿脚也不听使唤了,使劲地捯饬着往前走,心想要是往前走,再遇到别的太监,免不了又得解释一番,干脆从大殿的后身拐到小路上走吧,可等我刚拐过去,迎面就看见宗楚客站在那,我一捂胸口差点过去,好歹扶墙站住了,那宗楚客饶有兴趣地看着我问:
大早上,刘公公到这里来做什么?我怎么记得这几日不用你当值啊?我故作镇静地说:
这不这么多年伺候圣上伺候惯了,一到这个点儿就醒了,就想来看看,圣上是不是有什么需要,毕竟那几个小家伙年纪小,没有经验,万一他们再惹怒了圣上怎么办,最后还不得怪罪到我们身上。那宗楚客眼睛一眯,步步紧逼:
你刚才从哪里出来的?
我就从殿门口过来的啊!说完,我脑袋嗡的一下子,知道自己说错了,可改口也来不及了,姓宗的老鬼意味深长地笑笑,他甚至都不问我,刚才过来时看没看见马秦客他们两人,就摆摆手,让我走开了。我晕晕糊糊地回到住处,冥冥中已经感到自己躲不过今日了,心一横,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多活一个时辰是一个时辰,总该在死之前做点什么,所以我就去大殿附近守着,早膳时间,韦后来到大门口,因为她从不和圣上一起用早膳,所以我也就没有多心,不一会安乐公主也来了,两个人亲热地说着话,要说这朝里朝外,谁不知道这母女俩从来不和,如今却亲热地唠嗑儿,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忽然想起早上听来的话,心里不禁咯噔一下,莫非她们俩要一起做出对圣上不利的事?不容我多想,远处走来了马秦客和杨均,两个人一起来还不一起走,一个走前,一个就抢着更往前,却又不离太近,如此你争我抢的很快来到了殿前,杨均的手里端着一个食盒,却是扣着盖的,当杨均向前递给韦后时,甚至马秦客立刻也伸出手,托住食盒的另一边,就在韦后掀起食盒看的那一瞬间,我看清,盒子里装着的竟是一个热腾腾的大蒸饼,韦后马上又扣上了盖子,这时,马秦客却从怀里摸出一个长条的东西,递给了韦后,安乐公主一把抢了过去,唰地一下两手一抽,露出的竟是一把匕首的锋利刀刃,在晨阳里射出了耀眼的光,韦后赶紧夺过来,插回去,放到食盒里去,并低声说,
傻丫头,这个怎么可以随便乱动,你不知道这上面是有有东西的吗?安乐公主那狗脾气,平时得早炸了窝了,这一次竟然没有发火,竟然像个小姑娘一样吐了吐舌头。马秦客两人此次竟然也没有说话,向韦后深鞠了一躬以后就慢慢退步回去了。韦后一手托食盒,一手拉着安乐公主,似乎怕她跑了一样,两个人就牵着手进到大殿里去了。我当时心里就想,难道她们是想刺杀圣上?转念又一想,不可能,如此明显的大逆之罪,那韦后是不会让自己沾上的,莫非那饼有毒?也不应该啊,那也太明显了啊,那饼可是她拿进去的,虽然马秦客他们的话我也听过了,但是他们想的也太幼稚了,太医院里的太医不可能都那么没有骨气的。比如说我的同乡小王,我一直这么称呼他,平日里我俩情同手足,虽然他岁数小,但是宫里的白事都是由他进行验尸的。这次也不例外,还是他。我在殿外隐蔽处,他必经的一个小路旁候着等他。过了好一会,他才从大殿里出来,双眉紧锁,等到他走过我藏身的地方,我喊他:
小王,别回头,是我,我问你两个问题,对,你就点头,错,你就摇头就是了。你告诉我,圣上是被毒饼毒死的吗?小王摇头。
那就是他们用毒刀切饼,毒死了圣上?小王还是摇头。
都不是,那莫非圣上真的是风疾过重,病死了?小王还是摇头。我正不知该怎么问,那小王却用衣袖遮住了脸,用我能听见的声音说:
我没看见有什么刀,但是饼闻起来有一种味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掺了那种植物在里面,如果你说的刀存在的话,在刀上涂上另一种植物,当两种东西碰到一起,就能生成致命的毒药,圣上的脸上所呈现的颜色,就像是中了那种毒。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这种毒也只是从书上看到过,好像哪本药典上有记载,现实中从未见到过,同仁们应该也没有见过吧,我回去找来那两种植物,,掺在一起试一试,看看是不是跟我想象中的一样,再告诉你答案吧。说完他就放下衣袖离开了。等我再去寻他,宫里所有的地方都寻了,也找不到,也许,那会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