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姝来的正是时候,有她陪着,秦蓦不会不答应。
这般想着,谢桥便说“我们细说,我出府的时间不多。你既然有开酒楼的打算,也可以消遣时日,亏了不打紧,总要有一个爱好寄情。”顿了顿,谢桥知道容姝心中的顾忌“我会说服二叔、二婶娘,你只管做背后东家,在府中钻研菜谱,酒楼你偶尔巡视便可。有情况便让掌柜来府中给你汇报,不透露出去,并不会影响你的声誉。”
容姝低垂着头,不语。
谢桥一怔“你若是担心,可以挂我的名。”
容姝抬起头,眼圈发红,眸子里蕴含着水汽,吸了吸鼻子,酸涩道“大姐姐,你对我太好了。我是不是太多顾虑,很懦弱?”
“不,只是你生长环境与我不同。”谢桥很理解容姝,她是在条条框框规矩下教育长大,柳氏对她有很高的期望,那些规矩早已融入她的骨血中。
若非遇到秦隐,经历挫折,受到伤害、打击。
她如何会突然想开?
但是迈出那一步,对她来说,还是太难。
容姝轻轻嗯一声“大姐姐,你今夜能陪我一同睡么?”
陌生的环境,她会害怕,怕又继续做噩梦。
“好。”
夜色深沉,停了好些时日的雪,纷纷扬扬下起来。
秦蓦归府,已经近午夜。
他身上披着墨色斗篷,踏着地上的积雪咯吱作响。脚步半分也未曾停,朝无字楼而去。倏然,脚步一转,去往书房。
并未惊动任何人。
推开书房的门进去,并未点燃烛火,坐在太师椅中。
秦蓦饮不少酒,漆黑的眸子,愈发深不可测。
蓝星端来一碗醒酒汤。
秦蓦手指叩着桌面,示意蓝星放在一旁。
漫不经心,拿起一旁摊开的公文,却是一个字也不曾看进去。
推开窗棂,寒风吹刮进来,却吹不散秦蓦心中燥闷之气,反而愈发烦闷。
隔着一堵墙,并不能看间无字楼谢桥所在的屋子里。只隐约看见无字楼二楼,飘扬的灯笼,里面的烛光忽明忽暗。
“主母呢?”秦蓦突然开口问。
蓝星一怔,立即回道“歇下了。”又问“主子,您不回去歇下?”
秦蓦腰背挺得笔直,站在窗前,纹丝不动。
屋中火盆燃得正旺,空中飘着淡雅冷香,带着冰雪的味道。
蓝星半晌未听到秦蓦开口,便退下去。
秦蓦按着额角,往常他不回府她会派人问一声。
今儿个,问都不问,留门的人也没有。
这都子时末,无字楼半点动静也无。
秦蓦线条极好看的唇角不可察觉的微微勾了一下,漫不经心地笑,透着一丝冷。
就这般,秦蓦似与谢桥置气一般,她不着人来请,秦蓦便不回无字楼,看她何时记起他来。
天光大亮,屋外银装素裹,一片白雪皑皑,映着秦蓦的眸子,透着冰霜般的寒。
阔步回无字楼。
谢桥也方才进屋。
屋子里并不见秦蓦的身影,甚至无人睡过的痕迹。微微一怔,秦蓦一夜未归?
他怎得不派人与她说一声?
打算遣蓝玉去问,却见他高大的身影,大步而来。
秦蓦线条冷峻的面庞似浸润冰雪越发冷冽,径自朝净室走去。
谢桥等他净身出来,迎上去,却见他看都不曾看她一眼,朝那大床走去,一把掀开被子,震得幔帐晃动,玉璧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紧接着,砰、砰木屐落地的声音,屋子里一片静寂。
谢桥看着他倒在床上睡去,秦蓦人高马大,大床被他不规矩的睡姿占去大半。双目紧闭,两道剑眉紧蹙,睡得并不安宁。
见他并未盖上被子,谢桥走过去,替他盖上被褥。
秦蓦似不舒服的动了动。
谢桥并未错过他眼里的血丝,想必彻夜未眠,便不打扰他,转身出去。
“我昨夜未归。”秦蓦沙哑的嗓音自寂静的屋子里响起。
“嗯,我早上回来的时候,不见你。”
秦蓦眉头一抖,倏然睁开眼,猛然坐起身。
她彻夜未归!
怪道被褥里她的气息极淡!
“昨夜去何处了?”
谢桥道“与姝儿一同睡。”
秦蓦眉头狠狠抖了抖。
“这不是你昨夜为归府,我方才与姝儿一同睡。”谢桥见他神色不对,解释道。
“我在书房。”
“……你处理公务,一夜未回,我陪姝儿也是一样。”谢桥觉得他看管太严,容姝也是个女子。
秦蓦薄唇紧抿。
忽而,倒在床上,背对着谢桥睡了。
“……”
秦蓦睡下了,谢桥带着容姝出府。
蓝星驾车,护送谢桥出府。
马车驶向铜雀街,在歇业的三层旧楼前停下来。
容姝先下去,明秀搀扶着谢桥下来。
谢桥看一眼酒楼的牌匾归云楼。
朝向不错,背靠湖景,风景宜人。
谢桥转一圈,大体很满意。
“就这样,全部翻修。”谢桥对容姝道“我将如何装饰描画出来,再给你过目,你有何要求,都可以提出来。落定之后,我给你一个人,一切事宜交给他……”话音一顿,谢桥微微笑道“我将姜裴介绍给你。”
容姝一怔,点了点头。
“你不懂,可以向他请教。”谢桥说罢,回到医馆,便给姜裴写一封信,明秀给他送去。
谢桥便去二楼授课。
这一堂课,有操作。
大体上,诸位大夫实际操作,谢桥比较满意。
她的注意力,被一位少年吸引。大约二十出头,穿着青布长袄,头束玉冠,面容清秀,沉默寡言。每一次提问,都在点子上。接受力,领悟力较强,在这一堆人里,极为出色。
结束后,谢桥留下他。
“你祖籍在何处?”
“清河。”魏青恭敬回答。
谢桥点了点头“初来京城?”
“在下在清河有一间小医馆,一年前云游求学,医馆由父亲掌管。”魏青知道谢桥盘问他,许是挑中他的天赋。
果真,谢桥满意的说道“学无止尽,你肯求学上进,便一点难能可贵。我不能时常给你们授课,挑选你住在郡王府,我每日抽出两个时辰教你,再由你传授给他们。你可愿意?”
魏青撩开袍摆,跪在地上“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谢桥受了他的礼。
随即,便告诉他明日去郡王府。
明秀这时也回来了,她带来一个人“这是何掌事,姜公子让他帮忙打点酒楼之事,三小姐不懂可以直接请教何掌事。”
何掌事见礼道“郡王妃,在下何慰,替东家打点京中酒楼大小适宜。”
“很好,你住在何处?三日后我派人找你。”谢桥对姜裴信得过,否则不会找他。
“杏林巷何家。”
谢桥将钥匙给他,指着对面归云楼,“你可以先看看,到时候可以提建议。”
何掌事应下,当即便去归云楼。
谢桥带着容姝回府,容姝去往她的院子里,谢桥直接去无字楼。
秦蓦不在屋子里,谢桥拿出草稿,继续涂涂改改。
等大致画出来,天色已经暗下来。
谢桥伸懒腰,手陡然被抓住,心口猛然一跳,回头看到秦蓦板着脸。
“我去医馆了,和姝儿去看了酒楼的位置。”谢桥主动交代。
秦蓦松开她的手,沉声道“收起来,用膳了。”
谢桥收起草稿,吩咐明秀“你去请三小姐来用膳。”
“她回府了。”
谢桥倏然看向秦蓦“她过几日才回府。”示意明秀去找。
“她大抵是有事。”秦蓦带着谢桥去净手,擦干净,给她盛一碗汤“趁热喝。”
谢桥接过来,不喝。
秦蓦也不催。
几刻钟,明秀回来道“三小姐回府了。”说罢,睨一眼秦蓦,垂目并不多嘴。
谢桥讶异道“她怎得不与我道别?”
“许是有急事。”秦蓦给她换一碗热汤“不信你问明秀。”
明秀嘴角翕动,看一眼郡王,憋住没有拆穿“可能是有急事。”
心中大抵知晓,郡王为何将三小姐送走。
应当是郡王妃冷落他了!
明秀心中想,明日魏青来府中,郡王妃每日指点,不知郡王会如何?
谢桥并未质疑。
“你明日去辅国公府,与二叔说,姝儿想开一家酒楼,定要他点头同意。”谢桥想了想,秦蓦去说,二叔必定会同意。
秦蓦沉声道“我近来忙,改日得空去。”
谢桥安排的行程急,到如今已经猜出秦蓦为何时不痛快了。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一句。
秦蓦漆黑的眸子里闪过微光,喉咙滚动,看着谢桥白皙的面色绯红如玉,冷声道“想得美。”
谢桥嘴角的笑凝滞。
秦蓦一副正人君子,一本正色道“十个月内,不会满足你。”
谢桥一噎,恼羞成怒的捶他胸口。
她有那么饥渴么?
这不是,见他憋得厉害……
谢桥看着他戏谑的目光,起身回内室。
真是美得他!
夜,深沉。
一道尖锐哨声,划破天际,打破宁静夜色。
搂着谢桥入睡的秦蓦,猛然睁开眼,打算掀被起身。看着怀中熟睡的人,轻手轻脚放她她,抓起衣袍穿上,朝书房而去。
便见几道黑影纠缠在一起打斗。
夜闯郡王府的人,见到秦蓦过来,扔下烟雾弹,逃了。
秦蓦袖摆一样,噗呲一声,一道黑影跌坠下来。
蓝星逮着一人,服毒自尽。
还有一人逃了。
秦蓦走过去,踢翻趴在地上的人,嘴角流着黑色血渍。
自尽了。
秦蓦面色阴沉,去往书房“偷了何物?”
“木匣子。”蓝星懊恼,他们来了几批人,调虎离山,等察觉不对,赶来的时候,已经有人过来。
秦蓦目光搜寻一遍,在一处顿了顿。走过去,拉开抽屉,放在里面的木匣子不见了。
眸眼一眯,这木匣子,谢桥放进来的。
突然,盯着某一处。长案后的画缸里似乎少了一副画,手指微微蜷缩。
秦蓦沉默片刻,忽而,嘴角一勾,笑了。
“不必再追。”秦蓦眉一皱,冷笑道“再追一个时辰,回府。”
蓝星一怔,瞬间明白秦蓦的意思,转身离去。
秦蓦回到无字楼,在外室坐了片刻,身子暖了,便去内室,只见谢桥已经坐起身,睡眼惺忪。
“发生何事了?”谢桥揉了揉眼睛,这个时辰醒来,很困。
“府里遭贼了。”秦蓦轻描淡写。
谢桥顿时清醒“丢了东西?”
秦蓦抓握住她的手,揉了揉她的头顶,这几日来,声音难得的柔和“快睡,明日大抵有一场好戏。”
望着窗外的眸子,冷戾之气骤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