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块石弹划破天空,投石器运作的越来越熟练,再次落到城墙之后,墙头秦军终于知道之前的感觉不是错觉。
地龙翻身般的威势就在脚下轰鸣,一下一下的,抛砸在城墙上,又将那种震撼透过秦人双腿传入心房。
转头看到一颗石弹落在城门楼上将其砸个破洞,秦军一边寻求躲避,心中暗忖以前见过的抛车也不这样啊,怎么忽然声如霹雳势若雷霆了……
投石机从装填到发射需要好久,区区五架,根本做不到直接杀伤,妙就妙在张良故意挑选劝降信刚刚进城的时候发动攻势,此时此刻,任秦军怎么想这也是试探性威胁,大头还在后面。
眼看楚军四处派人伐木,秦军终于慌了,频繁更换县令县尉早已使得此城士气大降民心尽失,很多百姓心中都有一个想法,只是不敢说出口此地紧挨楚人迟早临战,当官的争相逃跑说明大秦放弃这座城池了。
“城外的将军听着……”
项籍一摆手,投石器为止一顿。
“此乃秦地,先皇丧期未过不宜举兵杀伐,我们县令说了,要你们速速离去改日再战。”
娘的,这免战牌挂的连始皇帝大丧都抬出来了!
真要按礼制算,这事儿确实楚军不占理,可是事到如今谁还能回去再等三年啊?
张良信道心性淳淳,范增垂垂老矣,撸袖子骂街这种事儿虞周不想上也得上,赶在礼乐之义占领项籍头脑之前,他纵马向前走了三步,开口质问:“昔日秦王图谋六国,天下皆丧也未见他罢兵止戈,如今反过来了,凭什么便要我等休战?
在下听闻广陵县吏更迭频繁,莫不是要我们撤开一些县尉好逃跑?
若是这样,楚军退避三舍那也无妨,毕竟无头之蛇不可行,没了秦人官吏,我军正好接管此城!”
如果说起别的,秦军还能反驳两句,但是提到广陵官制混乱,他们率先想到的便是县令至今窝在府中收拾家当。
辩无可辩之后,秦军象征性的放了两箭算是回答,回过神的项籍心中不爽了,只见他左臂举弓右手扯弦,瞪着双眼望了一会,指头一松,随着“嗖”的一声喊道:“看箭!”
遥想多年以前项籍早已箭术高绝,再加上他后来为了迎娶阿虞那番努力,手上更是把稳,辕门射戟之事虽没干过,想来也是相较不差。
箭矢划过长空,带着一份拧劲儿钻上城头,刚才射箭的秦军弓还未收回,只觉眼前一晃忽然多了个黑点急剧变大,一声惊呼还未发出,快到极致的箭矢便已消失,与此同时,他的脑袋被带着往后一仰,整个人腾空撞到城门楼,“咣啷”一声便不会动了。
“哼!军师说过先礼后兵,项某此时不杀人,三通鼓后,若是再不降,大军攻破城池必将尔等踏为齑粉!”
言罢,一阵急迫的鼓声响彻天际,城头秦军听此一说,这才去看被射的同袍,只见那人后脑带血却又呼吸平稳,一支利箭射碎板冠插入发髻,带着他撞到墙上昏过去了……
“这……此人何人能挡?”
秦军相互看了看,居高临下尚不及,所有人自认没有这份本事,箭矢之威说明一切,不是所有悍将都能玩的一手好射术,但是拥有超高射术的必是悍将。
“若是降了…可就再也回不去秦地了……”
说话之人刚一迟疑,就被另一名老卒打断了:“现在这个样子,降不降都回不去秦地,倒是咱们的&039;县尉大人&039;本事高超,想必到了哪儿都能混个荣华富贵吧。”
“我听说…现在的皇帝……”
“噤言!现在是什么时候?说那些做什么?不怕诽谤之罪啊?”
“反正也回不去了,要死要活说说怎么了。”
混在一起说话的都是普通军兵,他们借着官长商讨之机相互发发牢骚,再看一眼未接到任何军令的上司,这些人心中更忧,不知何去何从。
“咚咚咚”
“第二通鼓了……”
“你说如果我们降了楚军会坑卒吗……”
“……”
“……”
“……”
有人不敢答,有人不敢想,还有人干脆不敢接话,身上穿着秦军衣服想投降之后的事情,心里怎么样都有个坎儿过不去,更别说他们当中还有土生土长的老秦人了。
就在这时,城外喊话声又高一些,让人惊异的是,居然还有最熟悉的秦腔,难道楚军早已接纳秦人为兵为卒了吗?
“额说愣娃想啥捏?那军头头都不管你们咧,给谁卖命捏?拼杀一阵混个生无赏死无爵,那不是亏到婆姨炕上咧?”
“就似就似,少将军待人不薄,额们都是九原来的捏!”
九原军,是个秦人就知道,那是蒙恬将军攻伐戍边的绝对力量,从灭六国开始便已驰骋天下,其忠贞不用质疑。
楚军之中出现九原军的声音,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们耐心的养了这些俘虏半年多,直到现在才开始派上沙场。
有鉴于此,前路还用多说吗?
“咚咚咚!”
“开城门吧!第三通鼓了!”
一个年少的军兵再也按捺不住站起身,却被另一名老卒挡住去路,老卒朝着百人将、五百主、千人将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沉默不语。
“军头,你的意思是先干掉他们?”
老卒听完这话脸红脖子粗,未等他开口,便看到军主们忽然慌乱不堪的准备各归本位,与此同时,一名传令兵由远及近喊道:“黔首作乱,分兵弹压”
“在哪儿?多少人?”
“就在县府门口……”
话没说完,那个县尉亲兵便已倒地,扶着脖子犹不相信的表情变成定格,而这时,先前拦路的老卒一声嘶吼:“县尉跑路老百姓都看不下去了,老子跟着这种窝囊废,不如反他娘的!”
有心向楚军的,便有宁死不从的,还没拿定主意的家伙被这两伙人一带,城头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同袍之间兵刃相向有些伤心,也不知是哪个杀红眼的将“秦”旗往城下一抛,玄鸟图案顿时落满地。
真要说起来,心向楚军的那些秦人还是守在城墙的多一些,他们见识了对方围城之威,心中更有比较。
这一来二去的,城门很快从内部打开,张良观察一番之后点点头,项籍再无迟疑,手提战戟腿夹马腹,伴着一声长喝飞驰而去……
“攻!建功立业就在此时!杀!”
接近一万人前赴后继扑向城门那是什么场景?虞周反正不凑这个热闹。
两脚踢醒龙且让他带着轻骑去其他三门堵截,虞周指挥部下重新收起投石器。
这群顾头不顾腚的家伙居然能在到达当天拿下一座城池,真是个奇迹!想到项籍生的更犯规,好像也没什么了……
“咦,虞小子,你这物事真是个好东西,能否让老夫近些看看?”
虞周对着范增扯了个笑脸,随口说道:“随便看,随便摸,但是仅限您一人。”
范增并不在意他明里暗里的揶揄,摆手说道:“听闻宋义士精通木制机关精巧,不如送给老夫一件此物的模型如何?”
在这个没有专利权的年代,虞周想要独享太多战器简直不可能,不被人所知还好一些,只要见识过,早晚会被人仿制出。
仔细想过片刻之后,他回道:“这件东西,我会把其中门道全部说给少将军听,他要告诉何人小子不能左右,但是如果将来这些东西落到我们头上,这个责任,上天入地我也要追究到死!”
范增笑着点头:“如此最好。”
虞周见状一愣,忽然想到自己以前可能想岔了很多地方,比如因为告诉项籍就等于告诉范增所以谁都没告诉过,反过来说,其实这又何尝不是范增以帝王相处之道要求二人,这才惹出的相互误会呢?
自己害怕范增知道,所以连项籍也没告诉范增觉得自己没告诉项籍不妥,所以步步相逼。
越逼迫越上岔路,这都干了些什么啊……
“范老,秦墨那边……”
“老夫一并断绝了,不过农器关乎苍生并未私藏。”
虞周看了一眼部下,发现收拾的差不多了,城中喊杀声也已渐若,旋礼让道:“范老,请。”
“哼,混小子之前无礼!现在装腔作势晚了!罚你至少交出五坛美酒……”
范增的病情不能贪酒,虞周赶紧打断:“范老,我知道咱们脱离大秦之后粮秣为继很是困难,说实话,您拿那些农具换了多少粮草铜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