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利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李斯忽然心软,一是因为他能感受到天下逐渐动荡、大秦少不得柱石,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大局已定之后情形变了,再回首,他不想对这个效命了半生的帝国做得太绝,那会更加辜负始皇帝信任……
赵高坐在车上,身体随着车轮转动来回摇摆,不知什么原因,他现在特别喜欢掀开车窗往外看,其中趣味,只要看到车外内侍带着独有的纱帽动也不敢动就能体会一二。
终于摆脱过去身份了,终于可以乘坐车驾进出咸阳宫了,上一次李斯排场太盛违了先帝之意,现如今还会有这种事吗?
他们可是从龙之臣!
扯动了一下嘴角,赵高关上车窗,刚想闭目养养神,忽然听到前面有人拦路,然后车就停了。
“郎中令,陛下有事相询,命奴婢前来传召。”
“哦?什么事啊?”
内侍凑近车驾,垂头说道:“奴婢不知。”
“在何处见驾?”
“回郎中令,在上林苑。”
赵高再度打开车窗,看了拦路人一眼,也不知被这个内侍勾起哪段儿遐思,他难得的多了一句嘴:“人在宫中,多看、少说、少想才能活的长久,明白吗?”
内侍一愣,哪还不知道这是前辈提点自己?只要有眼睛就知道皇帝跟谁最亲近,这样的好机会岂能放过?
“奴婢韩谈,多谢郎中令提携,陛下等待已久,容奴婢带路。”
赵高应了一声,稳稳的坐在车里再没说什么。
一路前行,倒是韩谈的表现大大出乎意料,此人边说边跑气息均匀,也让他隐隐知道皇帝为什么找自己了胡亥最近很无聊,想找点事做解解闷。
到了上林苑之后,赵高借着韩谈扶自己下车之际塞进他袖口一样东西,然后若无其事的整了下衣帽,快步赶往二世行辕所在。
两人亦步亦趋见到皇帝之时,胡亥正在挽弓射箭,老秦人的血统或许文不成,但是鲜有武不就的,一支支箭矢带回一只只猎物,赵高看的眉头一跳,心情沉了一下。
但他面上不露,带着笑容道:“陛下箭术高超,老臣为大秦贺!”
“为大秦贺!”
胡亥没理会那些乱糟糟的喝彩,转头看见赵高,苦闷道:“赵阿……郎中令来的正好,快烦死朕了!”
赵高笑得一如既往:“陛下,您现在贵为天下之主,又有什么烦闷的呢?”
“阿……你们都退下吧!”
“喏!”
等到偌大场地只剩下他们二人,胡亥的孩子心性再也藏不住了:“赵阿父有所不知,我还以为身为皇帝随心所欲得有畅快!
可是时至今日,朕总是有不完的奏章、学不完的礼制,实在大相径庭!”
“那么陛下想做什么?”
胡亥对着远处一指:“朕只想活的没有君父那么累,有时间多享受些荣华,朕还想受万民敬仰,青史留名!”
赵高躬身:“陛下所想不难,老臣愿意分担。”
“赵阿父有办法?”
几乎是看着长大,面前这个半大小子的心肝脾肺哪一样也瞒不过赵高,稍作思索着状后,他接道:“礼法可以搁置一旁,朝政有老臣和丞相,陛下自从登临大位便已青史留名,剩下的只看您的喜好而已。”
“阿父,这……真的可以吗?”
“有何不可?当年先帝一统六国,还不是为了今日?陛下方才所指阿房宫,正是先帝心头所好!”
胡亥听完点点头:“是极是极!我听说尧舜治理天下的时候,吃野菜住茅屋,冬天裹皮夏天穿麻布……
还有大禹来回奔波劳累,见不到亲人不说,最后落得客死他乡的地步,你说他们都图什么呀?”
赵高刚张开嘴想要应答,就听胡亥继续说道:“我算是看出来了,那些礼制律法都是要求圣人,要求穷书生和百姓的!
都说天子富有四海,可是一点好处捞不到,一个念头都不能通达,哪里还有治理天下的心思呢?
朕要做明君,也要做高高兴兴的皇帝,只有这样才算是享有天下!”
“陛下圣明!”
不用自己多说什么,皇帝所想正中下怀,赵高心里很高兴,一记马屁赶紧奉上。
胡亥继续说自己的决定:“赵阿父,常听人说孝为德本,朕想着,若是将君父未竟之功完成了算不算尽孝道?”
“算,当然算!陛下是想着……”
“朕想继续修建阿房宫,完成君父遗愿……
还有上林苑中的鸟兽少了,不复往日热闹,我想从各地搜罗奇珍异兽充斥其中。
还有……朕想出巡!”
听到前面两条的时候,赵高没什么反应,可是巡游这事儿他实在是受够了,天下安不安稳且不说,长久远离咸阳于事无益啊!
还指望趁机多笼络些人、攥住些权事呢,谁要出门吃沙子!
“陛下初临大位,立足未稳,依臣看来还是暂缓出巡为妙,今日朝会便能看出,几位公子对您口服心不服,指不定密谋什么呢。”
赵高这么一说,胡亥顿时慌了,疑邻盗斧做贼心虚说的就是他此时心态,大位得来不正就像一根刺扎在心里,这种前提下再去回忆兄长们的眼神,只会觉得人人都想取而代之。
“赵阿父,这如何是好?!”
“陛下莫慌,老臣早就想到了。”
“阿父教我……”
赵高蹲下身来,捡起几根草叶比划道:“陛下请看,这是诸位公子,这是朝中群臣,他们有一点相通,便是全都积有功劳。
这些人表面顺从心中叵测,如有不慎天下亦不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