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繁华城市，夜灯在雨水之下泛着一圈又一圈迷离的光晕。

白素璃站在陌生的屋顶，看着远处灯火灿烂的城市，想到数百年前第一次遇到扶苏。

彼时，她刚刚来到世间，或者说她刚刚开蒙成为夜游者。

她对自己的从前、或者说前世，一无所知。像一张白纸，除了一身灵力，没有名字，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唯有职责铭记于神思脑海。她不懂世间的人情世故，只知善恶。

那是一个只在人们梦境中存在的恶妖，白素璃追了数年也没能将之捕获。在一个普通的夜晚，她赶到一个少年的梦中，却为时己晚。那少年的魂灵已经被恶妖带走，她正懊悔自己的无能时，扶苏出现了。便是这件事，令她对妖的印象极为恶劣。

后来，用扶苏自己的话说。那只是他多管闲事插手人类之事中的一件。

那个夜晚，偶然的相遇后，白素璃便粘住了扶苏。讨教、求助，总之各种花样，层出不穷。她固然是喜欢扶苏的，在见到他第一眼之时，在她还不明白人们所说的一见倾心是什么意思之时。

百余年来，这样的喜欢变作了习惯与依赖。与其说是倾慕的对象，不如说她对扶苏更多的是崇拜与尊敬。而真实来说，扶苏更像是她的老师。

尤其是在她粘着他几十年后的某一天，扶苏将那根通体幽幽透着墨绿色光芒的翠神链送给她时，她在心中更是将他划为神圣不可侵犯的范畴之内。

所以，翠神链之于她来说，不仅象征着扶苏对自己的情义，更是她对扶苏曾经的爱慕之心的证明。

虽然，时过境迁。但是，这份独占宠爱的小女儿心思倒是没有一分改变。

那么问题来了！

“你把翠神链给我看看，我就告诉你要找的人在哪里。”迷人心窍的阿妖，站在楼顶，短发在风中没有一丝紊乱。红唇鲜艳，抿嘴微笑，仍是千娇百媚。

阿妖不急不躁地点燃一支烟，边抽边等着白素璃的回答。

素儿就不是个有心机的女子，对扶苏的崇拜很忠诚，对乔子夜的嫌弃很耿直。所以，眼下她在思考的同时，关于翠神链，关于她与扶苏的回忆，被阿妖悉数捕捉。

素儿先前已经意识到这是能读人心思的妖，却还是这样防不胜防地被看了个通透。

等她想得足够清楚之后，吐出了两个字“不要”。

同时，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思一一被阿妖读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骂了句“卑鄙！”

阿妖早知道翠神链绝不是轻易说给看就会拿出来的，她只是设了个圈套，让白素璃跳进去罢了。

说到心机耍手段，谁会是她阿妖的对手呢！

“呵呵，至少他对你，比对我好哇。”阿妖说这话时完全没有幽怨的模样，而是那种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神情。

素儿看着她，觉得这妩媚女子倒是坦率不做作。但终归来说，被设计了总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你已经读到了你想知道的事情，那我想知道的呢？”干脆直接提问。

“你跟的是个恶灵。”阿妖说道。

“这个用你说，我会不知道？”素儿撇了撇嘴角。

“急什么，真是个毛躁性子。呵…”阿妖的指间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支细长的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缕长长的烟雾。

妖在世间原本就是少数派，但是少数不代表不应该存在。当然，妖总给人不好的印象。不是食人血肉就是吸人精华。当然，个别妖也确实做过祸害人类的事情，而这个别事件又被恐惧的人类以讹传讹，所以万千年来妖族中人在世间的风评一直都很糟糕。

其实无论是妖是人还是什么，都一样有善有恶、有好有坏。但就是因为人们对少数存在的不认同，导致不管好妖坏妖不好不坏的调皮妖统统被人们将一并划入了恶的范畴。

真是一竿子打翻一船妖啊！

但事实上，现世留存下来的妖族中人已经活得很不易了！

妖并不是神话传说中由动植物一类的生物，通过吸取天地精华修炼而成的。妖就是妖，是一种与人类不同种族的生灵，开天劈地自然天成。只可怜妖族人存世的数量本就不多，加之又天性洒脱不羁爱自由，不像北方狐族有体系地传承至今，也不像幻灵族那样有着使命，又没有同样低调数量有限的盲角人团结。所以，也就东一只、西一个，北一群、南一伙地四散着。

而阿妖却是个非一般的妖，一个有着伟大梦想的妖！她一直致力于团结天地间的妖，想要复归妖族曾经的荣光！虽然努力了几百年效果十分不明显，但梦想总是要有的嘛，万一实现了呢！

虽然离复族这个梦想还远着，但目前来说也算是小具规模了。因为阿妖自身在妖族中灵力算属强大，加上她本人性格直爽豪迈，但凡有落魄活不下去的小妖找上门来她都一一收留。如此直至今日，在阿妖身边已集结上千个妖族同胞。虽然这么点人数对于那个伟大的梦想来说不算什么，但却歪打歪着地实现了她的另一个事业版图。

妖，各有专长。譬如，读心、隐形、飞天、遁地、催眠等等，听上去挺牛逼的但实际上实战功效非常鸡肋。而大多妖族人的灵力在稍强一些的灵力者面前基本约等于没有，硬拼完全不可能。聪明的阿妖并没有坐以待毙，反倒是另辟蹊径发挥妖族人所专长能力的实用价值搜集情报。

妖也是与时俱进的，总不能一直生活在深山老林中，这个世界也不是只有人类这一个物种。阿妖带着她的伙伴们行走于人世，可是在世间生存是需要钱的，而情报是可以卖钱的。而且，有时候还可以卖个大价钱。

最初，她用自己几百年的积蓄养活伙伴们。在尚未遇到那段机缘之前她原本也没确定自己的远大梦想，一群妖整日混迹于江湖，今朝吃饱不思明日地过着。哪里懂得存钱、囤地以图将来，自然没多久就弹尽粮绝了。生存有时候会给人以无限动力，有了赚钱这一长远目标后，她的团队变得不再懒散懈怠了。各自分工组成小队搭档出任务，搜集八卦消息听墙脚根儿帮助寻人寻物，等等

阿妖也很有原则，绝不插手人类之间的战争。你们要打你们打去，我们可以搬凳子坐看热闹，但断不会干出倒卖军事情报的事儿。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嘛！

到了现代阿妖学乖了，早早买下红砖矮楼开了这家你心所。营业只是一个门面，装点装点样子，干的依然是老活计。

只要在你心所，没有任何买不到的消息。

人类世界至多也就是查查奸情、找找失散多年的情人，打探上司的以博欢心、查竞争对手的报价方案将其松击垮，等等厉害一点也有来打听雇佣杀人的，阿妖一概拒绝。她常玩笑说自己卖艺不卖身，杀人放火的违法勾当坚决不碰。

就这样行走在人类世界的灰色地带之中，干着或多或少不算很光彩的活儿，赚着丰厚的报酬。虽然无趣，但却为她和伙伴们挣下了不菲的身家。

这样的无趣与安稳在一个同样月黑风高的夜晚，被那个不期而至的黑影打破了。

她至今仍记得，那个黑影袭来时所感受到的压迫感。

他穿过人群直奔她而来，俯在她的耳边说：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