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叫右丞，而是直呼赵惇为赵兄，一派世家子弟的风流潇洒模样。

“哈哈哈，幸会幸会，出来逛街啊？”赵惇打了个哈哈，笑着说道。

谢迁点了点头，说道：“远之约我去西市的茶楼小坐，现在时辰尚早，我就到处走走。”随后他突然指了指不远处的钱记米行，说道：“赵兄，送佛送到西。你可别把人家送到刑部手里后，就撒手不管了啊。”

前任户部尚书钱贾入狱后，行贿的几大米行、商行的掌柜也都入狱受审了，钱记米行也不例外。赵惇经过米行的时候，突然就想进去看看。可能伙计都去送米了，大堂里只有柜台后站着一个女人，怀中抱着一个咿咿呀呀的婴儿，正在吮着自己的手指。

“真是抱歉，伙计不在。要不您先挑着，待会伙计回来了，再让他给您送？”见来了客人，老板娘立刻将手中的孩子放在摇床上，迎了出来。孩子沾到床后便开始大哭了起来，女人望了望摇床，又看了看赵惇，一脸歉意地说道。

“没事，您去看孩子。我……我不是来买米的，就是来看看。我和钱掌柜是……是朋友。”赵惇不知为何心中有些难受，强笑着说道。

老板娘面上的表情放松了一些，很是温婉地笑了笑，回到柜台后抱起孩子。孩子回到母亲的怀里后，皱着的小脸又笑开来。女人哄着怀中的孩子，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似乎在喃喃道：“我那夫君，来到长安后交的朋友多是一些生意场上的酒肉朋友，不曾想还会有人……才此情此景下，还愿意来看望。妾身代夫君谢过公子了。”

见女人要作福，赵惇连忙虚扶了一把，有些愧疚地问道：“……嫂子，近况可还好？”

“谢谢你的挂心。好歹还有些家底，总不至于就这么垮了。刑部的人说，多给些银子，夫君就能早些回来了。”老板娘抬起头一笑，只是笑容未免太过勉强。赵惇看着周围冷落无人的大堂，与之前的热闹截然不同，心中也明白了几分。

“数目很大？我看大堂里的伙计少了不少。”赵惇试着询问道。

老板娘摇了摇头，说道：“无妨……近来许多人家都想要囤米，我将米价降一降，总能凑出来的。虽然我不过问夫君生意上的事情……但也能够想得到，我们来长安不过四五年的功夫，能够做得这么大，想比是有些不仁义的做法。如今……也算是报应吧。”

赵惇不说有多好人，但至少不坏，此时此刻面对钱记米行的老板娘，真的有些不知所措。虽然他很明白，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嫂子……我又没有什么能帮你做的？”赵惇轻咳了一声，一脸真诚地问道。

“哈。”老板娘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道：“哪里好意思麻烦你，瞧我，没好好招待你，倒惹出了许多不开心来。”老板娘说完，又抖擞了一下笑容，放下孩子忙着去沏茶。

“谢谢嫂子……”赵惇看着老板娘忙前忙后的身影，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夫君他……他其实也是迫不得已。我们刚来长安的时候，安安分分做生意……根本做不下去……娘的身体又不好，夫君这才不得不走些歪门邪道……但是夫君没害过人，我知道的，他那样的人，不会害人的……”老板娘一边倒着茶，一边低声地说着。声音里有种显而易见的急切，“夫君他……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哪里就喜欢去做那些藏污纳垢的肮脏事呢……是迫不得已啊……公子在夫君落难之时还前来探望，可见为人正派。希望公子千万不要瞧不起夫君，若不是户部……他不会……”

老板娘说着说着突然就带了哭腔，话也说得零零碎碎的。察觉到自己得失态后，她连忙用手帕遮住脸，抬手示意自己没事：“妾身失态了……还望公子见谅。”

“……没事。”赵惇如坐针毡，轻咳了一声说道，“新上任的户部尚书傅江我认识，他是个仁善正直的人，等钱兄回来后，若是想要正正当当的做生意，是一定可以的。”

老板娘平静了一下，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朝赵惇福了一福，说道：“谢公子宽慰。等夫君平安归来，妾身一定原话转达。”

赵惇点了点头，虚扶了一把老板娘，随后想到了什么，问道：“多嘴问一句，嫂子要凑给刑部的钱，是文书上白纸黑字的罚款，还是……？”

“……自然是走关系用的钱……交了钱，才会轻判……”老板娘咬了咬下唇，叹了口气说道，“我也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就像当初初来长安的我们，要做生意，哪里有别的办法呢……”

“……行贿罪，本来就要处一大笔罚金。如果还要花钱打点的话……很不容易吧？”赵惇心中也有些沉重。

老板娘摇头苦笑了起来：“家母年迈体弱、小儿也需要爹爹，妾身……更是需要主心骨。”随后她笑了笑，跳过了这个话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妾身多日以来无人倾诉，平白说了这许多，烦扰公子了。若是公子真要帮忙，可否请隔壁长寿坊内周记当铺的伙计来一趟？妾身想要典当些东西，却实在走不开。”

“自然是要的，我这就去。”赵惇点了点头，起身拜别了钱记米行的老板娘，朝着长寿坊的方向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