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以尽管记载自圆其说,但实际上,你觉得教会的记载经不起推敲。”
里昂:“我觉得这很正常,就好像你也这么认为一样。教会是现在这个世界的统治者,它提供的历史,必须要有利于自己的统治的。”
“少爷,床铺整理好了。”尼古拉斯从二楼回来了,被他一插话我们就默契地不再讨论刚才的话题。里昂是一个有自己思想的人,对教会的忠诚是绝对的,大家最多不喜欢它,但不敢去怀疑教会的统治正当性,而里昂却认真思考过历史可能是假的。从这一点看,里昂起码不会是教会的忠犬。
我靠在沙发上,头后仰着,视线穿过沙发背后的窗口,我看见外面的天空是一片没有云的夜空,一轮圆月没有丝毫遮挡悬挂着,月亮下是我熟悉的黑森林,和我领地相似的那座山,也许还是同一座山。
正门忽然被打开,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进来。
“死哪去了,还不过来扶一下你老妈。”
同时传进门来的是一股酒精的味道。
“臭女人,只会喝酒,连路都不会走!”里昂嘴里嘀咕,不过还是迅速跑到门口扶着那女人,朝近门口那个幽暗的房间挪去。这大概就是里昂的老妈,布里奇夫人。她的头发是暗红色的,凌乱的短发如鸟巢,一身麻布吊带连衣裙如墨,右手中拿着一个透明的酒瓶。看起来像里昂的姐姐。
她朝我看了一眼,“怎么有个魔女在家里?里昂,你臭小子搞什么鬼?”
什么回事,那女人一眼就认定我是魔女?我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里昂已开口,“妈,你说啥呢?什么是魔女啊?”
那女人用右手的酒瓶朝里昂的黑色寸头打下去,不算很重,里昂头缩了回去,差点把她松开,她用力将左手搂紧里昂的左肩。“那魔女的魔力就像一个小太阳一样,不,是月亮,比外面那个还亮,你以为我眼瞎了才看不见吗?还有隔壁那个男人,咦?这是个好男人啊!”她说罢松开了里昂,朝尼古拉斯走了过来,身形不正但步伐还稳,“好看的男人,喝酒不?”
尼古拉斯接过她递过来的酒瓶,放在茶几上,伸手将她扶着坐到我旁边的沙发上,“夫人,请坐,我去冲杯热茶。”然后尼古拉斯就离开了,我觉得他是逃走了,这个女人不简单。
“你好,布里奇夫人,我是布尔·罗斯切尔。如你所说,是魔女一族。”
她把头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睛。“想不到黑森林里还有残留的魔女一族,我还以为你们一族都死光了。”
“嗯。”心跳加速,手心出汗,坐立不安,我挪了挪屁股,看着这个女人的侧脸,不再说话,尽管有些口干,但不想因为喝水打断可能的接下来的对话。
“小家伙,想套我话?不过也罢,里昂,你也过来坐下,有些事情也该跟你说了。”她让里昂坐到我和她之间,沙发不长,我与里昂唯有半挤在一起,我感觉到我们相碰时的抖动,不知道是我的,还是他的。如果是他的,是因为他在害怕吗?害怕的是我突然放火烧他,还是什么呢?
因为这点分神,我紧张的情绪缓解过来,于是我拿起茶杯喝了口已经凉掉的茶水,干枯的喉咙和舌头终于舒服了些。
她这时接着说道,“十年前,黑森林一战后,黑森林一脉的魔女一族就消失了,起码外面的世界都是这么认为的。一起消失的,还有守护者——李·布里奇。”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支香烟和火柴,点燃,然后站了起来靠在窗台上,似乎望向外面的黑森林,后者在月亮今晚强烈的照射下显得十分清晰。
“你说完了吗?老妈。”
布里奇夫人吐了一个烟圈,“说完了。“
“无语了。”里昂无力地将头靠向沙发,发出的声音也很无力。这句话同时也意味着一次对话的结束,一个故事的终止。他不再期望布里奇夫人会继续说下去,也不知道应该怎样才可以让对方继续说下去,所以一切到此为止,他毫不拖泥带水,马上宣布了放弃,而且是以一种带着一点谴责的放弃,似乎在试图维持一种尊严,不想让别人觉得他是一个轻易放弃的弱者。
“想知道的事就自己去找,你们以为我是讲师吗?”布里奇夫人头也没回,看着黑森林一动不动地,除了偶尔抽口烟,我想她在大概在回想什么,那个叫“李·布里奇”的,不会就是她老公,里昂的父亲吧?
“可关于老爸的事,一个村民都不跟我说啊!”
所以那的确是他的父亲了,我听见尼古拉斯发出了什么声音,回头一看,他却给了我一个微笑,沉默依旧。
“李·布里奇是跟魔女一族同时消失的?是巧合吗?还是因为与魔女战斗而同归于尽?”我不禁追问。
“李·布里奇是守护者联盟的叛徒,他叛变到魔女那边,所以被我从这个世界抹除了。”布里奇夫人盯着尼古拉斯的脸看了很久。
“所以我妈才被教会封为英雄,我们一家才避免被教会驱逐的命运,在这里生存下来。”里昂喃喃自语起来。
“魔女,明天天亮之前就离开这里。”突然,布里奇夫人在窗台上把烟头灭掉,回过身来通知我。我明白她是指这个村庄,而不只是这石头房子。
“他们哪都不能去。”门外响起一个男人的低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