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西明门外,有一条偏僻的巷子,里面开着一座茶舍。这间茶舍平日里生意清冷寂寥,掌柜为招徕顾客,常请来秦淮河畔胭脂船舫的琴师与伶人。所以此处不时会有丝竹缠绵,水袖款款,以及清凉嗓音,绕梁不绝。可惜即便如此,茶舍的生意仍不见起色,少有人来。
茶舍二楼设有厢房,房中装饰得古朴自然,坐于其中透过雕饰栏杆向下望去,可将伶人歌舞之貌尽收眼底。今日厢房桌上摆放着香炉与茶具,熏香伴着热茶的水汽袅袅升起,却是一派除尘意境。
天色黄昏,才从钟山回来的吴龙士,端坐在厢房内,而他对面,是一个面色阴翳的男子——莫问水。他们此刻正听着楼下伶人的婉转音喉。
只听伶人唱道“径万里兮度沙幕,为君将兮奋匈奴。路穷绝兮矢刃摧,士众灭兮名已聩。老母已死虽欲报恩将安归。”他的歌声中是数不尽的壮怀悲切,情韵凄绝。
吴龙士意兴阑珊,叹道:“人曾道李陵以五千卒横挑强胡,虽败犹荣。你说齐室朝臣怎就不能效仿?”他落寞的吟唱道:“径万里兮度沙幕,为君将兮奋匈奴。”唱罢,端茶,茶还没入口,又道:“李陵壮哉。”
莫问水在旁没有说话,安静的等待。
吴龙士将茶盏送到嘴旁,小口啜饮。楼下伶人唱完这曲《万里度沙幕》,琴师拨转琴弦,弹奏起时下秦淮小曲,吴龙士对靡靡之音更提不起兴趣,才道:“老夫听说林壹晗没死?”
莫问水这才开口道:“出了点岔子。”他见吴龙士神情未变,继续道:“先是程若潇出手阻拦,李子晴将他们打伞。后是蓝幼羽赶到,结果让她功败垂成,随后李子晴跟到北燕城,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
吴龙士皱眉道:“他们几个怎会搅在一起?”
莫问水道:“我大体查清楚,个把月前,程若潇带着梁靖去白马寺求医,大概是听到闲云山庄的事,所以当李子晴动手时,他们恰巧路过,所以……”
吴龙士押了一口茶,道:“蓝丫头又是怎么回事?”
莫问水答道:“她大概不知道李子晴的身份。”
吴龙士玩味道:“这几个人能凑在一起,还真是巧了。”
莫问水道:“不过李子晴的密函上说,叶怀北必死。”
吴龙士似是在质问对方,道:“他死了用处不大。”
莫问水欲言又止,他一直不相信林壹晗的身世,皱眉道:“传闻说琬沂公主已经死了,所以……”
吴龙士却是笑了,道:“传闻还说,承德太子也死了呢。”
莫问水不敢反驳,当下闭口。
吴龙士思量半天,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对方,道:“程若潇救了林壹晗,史书上会怎么写?”
莫问水琢磨着眼前老者的话,推测道:“难道里面有什么阴谋。”
吴龙士摇头道:“不太像,梁靖身上的九幽寒脉,我是见过的。”他顿了顿,道:“这小子现在怎么样?”
莫问水道:“没听探子提过他的身子,应该没事。”
吴龙士点头,道:“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