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外的二十万平东军,是黑暗中野兽的獠牙。但是太极殿中的这对父女,并没有丝毫的畏惧。
明帝回忆着生平,又道:“朕登基时,兄弟都死得干净,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朕和老四斗了半辈子,年年祭祖时,都会为他敬一杯酒,念一句来世为兄弟,莫生帝王家。”
长公主依靠在他肩头,轻声道:“父皇雄才大略,怎会纵容奸佞呢?”
明帝轻笑,重复道:“纵容奸佞?”旋即他摇头道:“朕并不是纵容他,而是一手把他变成奸佞。”他的笑容意味深长,隐隐有些得意,道:“朕登基以后,宁仕长和吴龙士走的很近,整天想着收付山河。朕登基那一年,是乙丑年,宇文云志入主长安的第十四个年头,那一年,他想一统天下。当时,朕才登基,庙堂上的事还没理顺,当时天下三分,我们是最弱的一方。宇文云志本打算让徐衍之拖住洛阳,随后让长安十八卫与庞远烈合兵,攻打建康。于是朕找来宁仕长和吴龙士,假意赞同讨伐贼周的提议,但需要合纵洛阳,一同出兵。”
“他二人听见朕这样说,顿时大喜,吴龙士亲赴洛阳游说,最终换取洛阳出兵。而朕则偷偷联系崔珏、王探与贺狄三人,分别将他三人委任为洞庭水师,西省军,东省军的统领,叮嘱他们要将兵权牢牢控住。”
“洛阳出兵后,宇文云志不敢两线作战,他怕将长安十八卫调给庞远烈,我们会北上增兵洛阳,吃掉徐衍之。所以把这些兵留在关中,准备随时增援徐衍之。谁都没有料到,徐衍之如此生猛,以一军对抗一国,打了快两年,竟然有灭掉洛阳的趋势。”
长公主皱眉道:“父皇为什么不向洛阳增兵呢?”
明帝摇头,道:“既然所有人都知道,朕会向洛阳增兵,宇文云志也知道,所以他一直没动长安十八卫,就是等朕出兵。当时朕如果增兵洛阳,宇文云志会立刻让长安十八卫与庞远烈合兵,趁大军离城,攻打建康。”
长公主依然不解,摇头道:“那为什么不调庞远烈增援徐衍之呢?”
明帝道:“一来,怕我们趁机逆江而上,夺取蜀地,二来,庞远烈与徐衍之生死兄弟。”说到这里,他拍了拍龙椅,道:“坐在这上面的人,真的都很孤独啊。”随后他继续道:“朕猜他要防着二人自立。”
明帝道:“丁卯年,洛阳求援密函雪花一样飞入建康,宁仕长和吴龙士恨不得住在宫里,天天逼朕出兵。朕最终也出兵了。王探与贺狄带着两省军刚开建康,宇文云志果然命长安十八卫与庞远烈合兵,攻打建康。朕早猜到他的那点心思,所两省军并不是增援洛阳,而是要伏击长安十八卫!那场伏击敌军死了伤过半,十八卫都督战死。遥光接手时,不足十万人,过去八年了,如今满员也不过十五万人。”
他叹道:“有得必有失,两省军伏击十八卫,间接导致洛阳城破。事后,吴龙士跑来宫中,指着朕的鼻子,骂朕鼠目寸光,骂朕不懂唇亡齿寒的道理。可是他别忘了,若是朕增援洛阳,建康还守得住么?”这一刻,他身上英气勃发,道:“是朕,以一己之力,让建康安享八年太平!”
“当时宁仕长虽然没说话,但朕知道,他是认同吴龙士的说法!朕只能去分化这二人。让读书人堕落最好的手段,便是给他尝一尝权力的味道,所以朕升他为宰相,表面上对他言听计从,不停的派人去行贿,送他美女,教他吃喝玩乐,两三年的功夫,他就没了心气,沉迷于结党营私权力的游戏里。”
长公主缓缓出了一口气,道:“原来一切都是父皇的布局。”她又摇头道:“后来社稷安危,为什么不杀了他?”
明帝道:“朕这几个子女里,属你最出息,这些道理,说破你便懂。”他顿了顿,道:“吴龙士崇尚内圣外王,宁仕长结党营私,碍了他不少事。这老头也找过朕,朕需要一个挡箭牌,所以装傻让他去找宁仕长商量,而宁仕长尝过权力的味道,自然不会放下,久而久之,两人渐渐貌合神离。”
说着,他侧头看向长公主,道:“你还觉得朕是昏君么?”
长公主摇了摇头,她回首望向那张金灿灿的龙椅,能坐在这样椅子上的人,哪怕常人眼中的昏君,也绝非凡人。明帝刚才这番话,颠覆了她很多想法,让她难以接受,不由问道:“儿臣有些事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