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柯非鬼机灵，凭着关红英那晚下汽车的地方，很快摸到了她的家门。

“你们找谁？”一个浓眉大眼、四、五十岁的壮年汉子打开小院铁门，粗声粗气地问。

“请问，这是关红英家吗？我俩是她一个青年点的同学。”高乾坤彬彬有礼。

“噢”他不回答问话，一个劲地转动眼睛上下打量眼前的高乾坤，又收回目光看看近前的鲁柯非，看回来，看回去，好一会儿才笑着说：“关红英在家。我是她爸爸。快进来！”他说着，欣赏地拍了拍高乾坤的肩头。

小院子归整干净。

“英子，是你的同学来了。”他冲屋里喊，大嗓门，又浑又亮。

这是两间房，房屋前是自已接出的偏厦改做厨房。厨房的墙壁不算洁白，里面的柜子和锅碗盆虽显得旧些，但摆放整齐、清洁。进得屋来，关红英还没有露面，高乾坤、鲁柯非坐在地当央的木凳上。

关红英一大早把自己圈在小屋里，早晨只吃个囫囵饭。她腿裹着棉大衣坐在炕上，手里棒着一本厚厚的红楼梦，痴心入梦地读着。

这本书停课闹革命、下乡前背着家人读过二、三遍了，她最喜欢、同情的人物是心思细腻、多愁善感的林黛玉，书中的黛玉葬花和焚稿断痴情是她百看不厌的段子，今读起来更令她黯然神伤，悲悲戚戚流眼泪。

她怨怼父母贪图权益、富贵把她许给肥头大耳、青年点人人愤恨的卓五洲，不经她的同意还收了人家的财礼，让她无颜面对同学们。思来想去她有些后悔，悔不当初未有直情径行应了褚明凡，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无可救药。

她悔恨猛劲地掀动书页，想凭借书中的情节来自抒己情，待她稍许气凝定睛朝书中一瞧，更令她凄楚悲凉，是她最忌讳的篇章：第九十八回苦绛珠魂归离恨天，病神瑛泪洒相思地。

她茫然地心随情牵读了下去，待她读到：……只见黛玉两眼一翻，呜呼，香魂一缕随风散，愁绪三更入梦遥时，关红英的心骤然悲悯丽人，情不自禁潸然泪下。

“咚咚”有人敲门，她不禁惊颤，仿佛从梦中清醒，忙把书掖在大衣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心想定是卓家或是卓家派人来递话约请两家人见面。她怒目横眉，一动不动地坐在炕上。

“英子，是你青年点的同学来了。”她听清楚了爸爸的呼喚，磨下了炕。

这是二间屋，看得出东侧接拼的小屋是原来的厨房。关红英推开门先是一怔，接着她笑了，笑得却是那么的勉强。“什么风把你俩吹来了？”声音喜悦，但看得出，她眼角发红，脸颊湿润，象是用水刚刚擦洗过。

平时思维敏捷、热情大方的她，此时语言构造力变得那么苍白，弄得能说善辩的高乾坤和鲁柯非，不知为什么也变得有些拘谨：“就是今天回来的同学小聚一下。”

“英子，给客人倒茶。”

“不是客人，是同学。”关红英扭过头，背冲着她的父亲，端起茶壶。

“谢谢，我们不渴。”高乾坤和鲁柯非满脸堆笑。

突然，屋门开了，关红英的妈妈走进来，“你们来了，欢迎！”她象是待见熟人，笑容可鞠地说着，忙从箱柜上拿过一盒香烟：“吸烟、吸烟。”

关红英见了她，磨转身，赌气地：“没人吸你这破烟！你俩坐，我穿衣服就走。”她推门走回自己的小屋。

“你们不要见怪，她就是这么个脾气，打小让我给宠坏了。”

“说什么呢，他俩是英子青年点的同学。人家不吸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