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四章 人与火(1 / 2)1618:燎原首页

徐德有点心神不宁,他躺在床上,总觉得心里不安稳,翻来覆去的根本没办法睡觉,睡在旁边通铺上的另外两人被他搅得有些恼了。

“我说开原兄,你这不睡觉再想什么呢?”

徐德也不答话,干脆从铺上翻下来,然后也不穿衣服,直接走到了桌子前,拿了杯子,便从水壶里倒水,因为天寒的原因,水早就凉了,他也不介意,倒了半杯冷水便喝了下去。

屋子里点着的炉火早就已经冷了,寒气逼人,徐德却也不顾,只是坐在了板凳上,开始期期艾艾地抽泣了起来。

“哎哎哎,你他妈的哭什么呢?这大晚上的丧气。”被窝里一个年纪约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探出头来,“你不睡觉老子还要睡觉了。”

“德铭老弟,你就让他哭吧,”一旁另外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仰卧在被窝里,“他与你不一样,你是世袭的千户,打从小就含着汤勺落下来的,就算是明天开始查咱们王恭厂,你这督造的事也不大,上面还有人顶着,他可就不一样了,三十岁还是光棍一个,如果不是摊着开兵工厂,按照登州兵工厂的规制,厚待匠户,他怕是一辈子都只能打光棍,自打进了兵工厂,他这可是一路高升,如今已经监作匠,这不但买了房子,还娶了一房媳妇,去年刚给添了一个大胖小子,如今却被扣在这里,你说他能不哭吗?”

徐德一听他这么说,想起自己的妻儿,便更是心酸,立刻哭得更凄惨了。

“妈的,就这么点出息,”那中年男子啐了一口,“拿钱的时候我可没见他那么惨,我可告诉你徐德,咱们之前说好的,那些话该说,那些话不该说,你心里可有点底,你要是想再见到你老婆孩子,该怎么说怎么做你心里可要亮堂着。”

徐德也不说话,只是后悔当初为什么会和这帮人搅在了一起,为什么自己抵不住银子的诱惑,要拿那些脏钱。

“哎,德铭兄,你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呢?”那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翻了个身,望了望躺在身边的那位身材比他几乎胖了一半的那个中年人,他此时正仰面躺着,双目紧闭,一脸悠闲。

“呵,”那胖子冷笑了一声,“不沉着气,难道要学有些人像个娘们一样哭吗?”

那一旁的中年人自然知道胖子是在嘲讽徐德,却笑着道:“是是是,德铭老弟是个做大事的,从您进厂的哪一天我就知道,如今咱们遇了难,也都仰仗着德铭老弟的关系吗?”

“哼,这才是句中意的话,”那胖子睁开了眼,裹了裹杯子,笑着道:“老子我是谁啊?先祖跟随成祖皇帝打天下,自打那时起,咱家就一直住在王恭厂,王恭厂建兵工厂的时候也是拖着先祖的福分,咱进了王恭厂当了这个督造,这就是咱的身世福分,你们这些人,就算是有点本事,可这本事,总比不得咱的这个出身福分。”

那胖子一边说一遍趾高气扬,这几句话说的那中年人也是一脸不悦,可他脸上却依然陪着笑,总不敢说他不好。

“可我听说总统事务府的那帮人可都不是善茬,尤其是这次来的那个什么内务部,那可是严公手下的,据说总统事务府自己的人都很害怕那个内务部,说他们做事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

“说你没见识,你就是没见识,”那胖子一脸洋洋得意地看着一旁的中年人,“那些总统事务府的人,什么陆军部也好,内务部也好,工业部也好,都是些虚架子,他能管得了咱们王恭厂?你可别忘了,咱们王恭厂可是属于兵部的?这厂子是兵部的财产,你不会以为兵部的老爷们会把这个厂子拱手让给总统事务府吧?”

“这是什么道理?哎,德铭老弟,我虽然书读的多,但是见识浅,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那胖子本来不想再说了,一看那个中年人一脸疑问,便来了兴趣,他以手做枕,侧着身子道:“百方兄,你管了这么些年物料的账,虽然也没什么出息,但好歹经手的账目都看过了吧,这王恭厂一年出入的账你还不清楚吗?你一个物料出入的银子好歹一年有二三十万两吧,这还只是物料,人工、仓储、维护这些钱呢?加起来一年王恭厂进出少说都有一二百万两的银子,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厂长、将作、督造、制造一年才拿多少,这大笔的银子放在王恭厂,你以为兵部会舍弃吗?”

“您的意思是兵部不会让总统事务府的人再插手这件事呢?”那中年人眼睛一亮。

“总统事务府要是继续插手这件事,把这里外查清楚了,到时候上报到了内阁和皇上那里,这厂子怕就是要和登州、南京那些兵工厂一样,都得集中管理,集中清查,登州、南京的陆军兵工厂一年也往外销兵器,可他们那些回来的钱可都是直接进了总统事务府,可咱们王恭厂的钱,可都是进了那些兵部老爷的口袋里,你说兵部的老爷们能让总统事务府再查这件事吗?所以不用咱们担心,这事情自然会有人帮咱们搅浑了,咱们要做的,就是闭上嘴,等着这些老爷们把这件事纠缠清楚了,反正咱们拿的是小头,那些老爷们拿的是大头,就算是最后总统事务府的人赢了,咱们最多也只是从犯,从犯那么多,总不能把从犯都给杀了吧。”

“原来如此,我说这两天来看管我们的,都变成了锦衣卫和禁卫军了,原先那些凶神恶煞的内务部的人也都不知道去哪了,想来是兵部把总统事务府的人给赶走了啊。”

“所以我才说你和徐德整天愁眉苦脸才是傻啊,”那胖子瞧了瞧还在那哭的徐德的背影,接着凑到了那中年人脸前,低声道:“哎,和你透个底,来看管咱们的禁卫军都是第三团的,团里可都是京师里的荫封子弟,都是咱们的自己人,这可就明着表示,那些老爷们想把这王恭厂的事情捞上来。”

那中年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本还一脸忧愁此时此刻已经烟消云散了,他裹了裹被子,叹了口气道:“哎,这么说的话,若是能在寒食前出去就好了,我好带着妻儿出去玩一玩,这两年都在厂子里忙着,都没带着孩子出去玩过。”

“候德铭,你可就在这瞎说吧!”徐德抹了一把眼泪,使劲拍了一下桌子,接着便径直走到了那个胖子面前,“你自己心里不清楚,这两年来从你这督造的手里流出了多少王恭厂的兵器吗?你知道这都是什么兵器吗?你能和登州、南京的陆军兵工厂生产的外销兵器比吗?”

胖子和那中年人立刻就愣住了。

“从你手里流出去的是禁卫军的火器,你知道登州兵工厂里流出军用火器是什么罪名吗?流出一支者徒十年,罚银一百两,流出三支以上者死罪,罚银一千五百两,候德铭,这两年从你手里流出的火枪,你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徐德曾经在登州兵工厂学习过,那里的气氛比之王恭厂,可要好的太多了,那里的工匠们极受尊敬,督造、将作、制造都是由工匠担任,根本不会出现这样由那些荫封的军户子弟出任要职的情况,他只恨自己当时舍不下自己在京师攒下的那些东西,回了京师,原指望着王恭厂会和登州一样,结果却落到了如今这般田地,自己身为将作,不得不和其他人同流合污,实在是悔之晚矣。

候德铭被徐德这几句话吓到了,一旁的那个中年人也是一脸震惊,便连忙道:“开原兄,你可别吓唬在下,在下的胆子小。”

徐德苦笑着,他看了一旁的中年人道:“我也想我是在吓唬你,可就算按照大明律,走私军品,也是斩立决的罪行,更何况,这些军品到底被那些老爷们弄到哪里去了咱们也不知道,若是流到了蒙古建州这些地方,恐怕兵部的那些老爷们的脑袋都不一定能保得住,更何况是咱们的?”

那个中年人立刻就吓傻了,他虽然熟读四书五经,却从未读过大明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