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世仇和居灵一直将左家主仆送到孟氏侄女的家门口,居灵告诉老太太,越虎庄三道院已被他用毒封了,外人绝难擅入,并留下解药以备左家返里时所用。老太太拉着居灵的手千恩万谢,依依不舍,左悦彤一转身工夫,两个人不见了,继志忙跪在地上磕头,大声喊:
“姑姑、姑夫,继志给你俩磕头了。
包世仇对居灵说:“方叔和说的‘泾渭分明’四个字颇有深意,我们去高陵。”
二人进入八百里秦川,一路问,一路走,很容易便寻到泾渭二水交汇之处。离清浊会流处不远,有一条横跨渭河的长桥,当地人叫横桥,桥南是个小镇,因桥得名,也叫横桥,一条热闹长街沿河岸由东向西伸出三四里远,酒肆、旅店、作坊、集市一概俱全。
包世仇和居灵打扮成一对小夫妻,指指点点,说说笑笑,顺长街往西走,前边不远,一溜歪斜地走着个老花子,一头花白乱发像个雀窝,身上衣服补得五颜六色,一块褪了色的红布补在屁股上,裤腿一长一短,两只鞋左夹右棉,一黑一蓝,黑棉鞋趿拉着,露出又黑又亮的脚后跟,好像个黑铁蛋儿,一面左右乱晃,一面顺嘴乱唱,没腔没调,字音却很真:
“世上事,真蹊跷,
好人多,坏人少,
好人偏偏怕坏人,
坏人坏的不得了,
左看羊上树,
右看猫吃草,
癞狗登上佛爷龛,
崽子跟着汪汪咬。”
包世仇正听着稀奇,忽然前面有人乱吵乱嚷,一个小伙子由旁边走过去,边走边骂:
“简直没有王法了,人家卖了好几年火烧,硬不许人家卖,要收地皮税,地皮税还收到大街上了?老天爷眼瞎,眼睛有一点缝,也一雷把他殛死!”
居灵转脸看看包世仇,包世仇微微一笑,二人立即脚下加快,要赶过去看看。
吵嚷的地方在一家酒楼门旁。酒楼是矮矮地两层楼,比大房子高不了多少,楼上雅座,楼下散座,熙熙攘攘热闹非常。门西边蹲着一个年轻女人,摆两个小篮子卖酥烧饼和硬火烧,酥烧饼是油酥夹糖,火烧是硬炝面、吊炉烤,鸡蛋大小溜溜圆。这种炝面火烧摔在桌上能蹦起一尺高,当地人爱烩着吃,也有人买了进酒馆里喝鸡蛋糕,硬啃硬嚼,越嚼越香。看样子那年轻女人的火烧很招人,天还不到正午,篮子里已经剩下不多了。
抻着脖子吵嚷的是一个三十来岁汉子,个头不高,横粗,袖子挽半截,两手叉腰,嘴里唾沫星子直飞,看热闹的人都离的远远的,怕唾沫喷到身上。卖火烧的年轻女人低着头,不着急不上火,只偶尔插上两句话:
“……我在这里卖三年火烧,从来没收过什么税。……我晚来早走,又不是坐地户,你收什么地皮税?……”
横粗的汉子也不着急上火,一面喷唾沫星子,一面洋洋得意四下望天,仿佛故意拿那个年轻女人闲磨牙,逞威风给旁人看。
包世仇问身旁的人,才知道这横粗的汉子是地保,依仗他爸爸是县里的狱吏,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作威作福,说一不二,看这卖火烧的外乡女人长得好看,三天两头来无事生非。
半年多以来,包世仇走了不少地方,到处都有这种不讲理的人,不是依仗权高钱多,就是仗着胳膊粗力气大,欺男霸女,胡作非为,好像谁也管不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