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迟疑地点点头。一般情况下失踪两个月,生还的几率就很小了,更不要说是在危机四伏的野外。
峥叔侧头,耳廓动了动,忽然道,“快点吃完,开始了。”
什么开始了?我正茫然,脚下传来地震似的颤动,连带着桌上器具相互碰撞,叮铛直响。怪物攻城了!
街道上无数人从屋中惊出,却没有多少惊慌失措。每个人像是习惯了一年数次的这种情况,有条不紊地把自己放在外面易碎的物品收拾起来。我被峥叔拉着从人群中硬挤出来,跑向城墙。
又是轰隆一声猛烈的撞击,不少干沙从城墙上抖落,劈头盖脸洒在我身上。吐掉落进嘴里的沙子,我用手挡住眼睛朝上望去。
一只飞行怪物正好被箭矢射穿翅膀,从空中坠落。它落地的一瞬间就被数个人用套狗那样的套杆控制住,膜翼上的箭伤撕裂,仍然伸长脖子朝空中的同伴求救。
我忍不住后退一步,却被人一把抓住。我偏头一看,峥叔一手紧紧扯着我衣袖,另一手从腰间刀套中抽出一把匕首,把握把按在我掌心。
“先别杀它!”
他制止了旁边一个拿长叉的人,伸手在我肩上推了一把。
我心跳骤然加速,手握了握匕首,掌心的汗稍滑。
“上啊菜鸟,结果它!”
人群中有人起哄。地上的怪物看我走近,挣扎着想从地上抬起头,却被收紧的绳套紧紧束缚住。我紧盯着它不断上下滑动的喉袋,将匕首反手握住。
如果它仍然能飞,肯定会跳起来撕裂我的内脏。但它现在已经是阶下囚,只能任由我盯紧它的要害而无可奈何。怪物又发出一声威胁似的吼叫,因为喉咙上套着金属绳而中途变了调。
“邵青,别怕,”峥叔已经从我身边退开,站在我身后几米处,“你迟早要做的,要学会把握机会。”
没错,现在是最好的机会。越拖越久,越久越拖,最后会被多少人嘲笑没用?
我又逼迫双腿朝前迈了两步。
那怪物明白恐吓没用了,缩起脖子从喉袋中发出可怜兮兮的呜咽声。它甚至把头深深埋向地面,用头顶艳丽的羽冠摩擦我的鞋面。余光中群众越聚越多,似乎有人等得心急,想出声催促,被峥叔抬手制止了。
我伸手抓住它的羽冠。羽毛的触感光滑异常,如果不是我抓住了羽冠根部,恐怕它一挣扎就会滑脱。我看到它瞳孔缩了缩,鹤状的尖嘴张了张,被另一个绳圈套住了。
金属绳深深嵌进它的喙中,即便是角质的喙也被割裂,渗出丝丝血迹。它的力气比我大得多,我不得不双膝压住它的头。它一只眼朝上,死死盯着我。我弯下腰把匕首架在它喉管处,锋利的刃感觉到了它动脉处规律的跳动。
怪物发出一声最后的叹息,视线从我身上移开,透过我的身体朝向上方。
我闭眼,右臂一划。温热的液体溅了我满脸满身。我不敢呼吸,整个鼻腔都是发咸的腥味。用衣袖抹去脸上的血迹,我睁开眼。怪物的瞳孔正逐渐失焦,我抬头看去,天空中炙热的日正晕出七彩的光斑。
“好!勇敢的小子。”峥叔走到我身边,递来一块温热的湿布。
群众中传来高呼,众多呼声交杂在一起,很难分辨出究竟喊的是些什么。整个人群的气势不断高涨,终于在城墙遭受第二次撞击时达到了顶峰。
“每年兽潮开始时由资历最轻者开红……十几年来这几乎变成了一种仪式。”峥叔伸手把我从怪物尸体上拉起来,“感觉怎么样?受得了吗?”
我点点头。割开怪物喉咙的一瞬间,我惊讶地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受。不适感有之,但随后就变成了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我也只能在心里苦笑两声,也许来这里真的是我出生时就确定好的命运。
峥叔还特地多看了我两眼,确定我确实和嘴上说的一样没什么事之后才从我手中接过已经浸满血迹的湿布,“受不了的话不用勉强。”
“我真的没事……”我无奈道,“我们可以上去看看吗?”
“上去?你是说墙头上?”峥叔顿了几秒,“可以是可以,只是现在第一波还没过去,有点危险。”
“我想去看看。”我这十几年,还真没见过壮观的攻城场面,一半是我想见识下,另一半也是为了证明我真没事,我还是坚持让峥叔带我上墙头。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一般人真的难以想象怪物竟然能排成如此整齐的队列。第一排的怪物形似犀牛,皮肤上竟有着骨架般的花纹,头顶的角分了三叉,最强壮的个体排在正中,稍弱的在两侧。角尖发白,怎么看怎么感觉是刻意磨过。
领头的那只虽然体型并没什么明显的差异,但眼中精光更甚。能看得出来,前两轮撞击它们没能占到什么便宜,头领暂停了进攻的动作,像是在思考什么。
忽然,它低下头,用磨尖的角撞向墙壁,灰土簌簌而下。
“这帮畜生竟然学会了撬墙!”方泷右拳狠狠砸在墙头上,“弓弩手,加大抛射力度!”
箭头在头领粗糙的皮肤上挂出道道伤口,但都不深。它转动脑袋,不断用尖角冲击着高墙的薄弱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