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苍凉之至!
“五百年,五百年前,你便已陪在她的身周,你好舍得!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舍得?”怨声四起,使得身周尽皆成冰,从陆成的头颅而下,透破全身,连衣服都不放过。
接着,那双眼,再次看破一切虚妄,朝某处而望。
一滚滚红尘四落。
循环无尽,龙躯无麟,全身枯骨,龙血无存。
仅仅只有一龙躯横架留在原地,被人砍了四肢,缩了龙骨,无半点生气,无丝毫龙魂。
龙头之上,有人踩过,龙身之上,有人架锅。
蓦然间,这些人全身全身冒出暗黄色液体,化作一团气,喷发消失。
龙骨再立而起,成金黄。龙躯无麟甲,却成暗水,服饰一切。唯龙头无眼!
“哼!蝼蚁之身,也敢踏龙而卧,找死!”
接着,他再看向皇宫,那旧颜还在,使其怨力再次震震:“你为何还未死?”
……
而后,龙眼弃身而去,再看向下。
忽然,他目中精光一闪,竟看到有金黄冒出,欲要将眼睛都燃烧了一般。使得龙眼都开始崩溃!
不过,其修为端的还是深厚,竟然是看破了。
看到一身镶金甲,脚踏万古的猴子,却是打翻了无常,勾掉了生死,醉酒而去。
那一回眸,似能将天地震散。
它的目光,再也不敢跟去。
而后地底怨声狂揍:“原来是它,所以你还未死!为何!”
不甘,含恨,无尽的怨,使得四周粘稠的液体炸了开。
再看。
时间不止,忘川不尽,望乡回头,红尘滚滚不息,或怒或喜或难舍,或悲或恨或不甘。
忆起红尘俗事,他人怎可去看?面表喜怒哀乐,过客匆匆皆知。
一川奈何,去也奈何,不去也奈何!
金鲤添水,老妪熬汤。
它虽有独自记忆,但本命中,似乎最为牵扯不尽的,还是那副画面。一错错落,一错错起。
岁月早已不见行踪,陆成都忘记了自己看了多久。
只不时,忽然,那奈何之上,光阵大作!
地府之内,竟然开始剧烈晃动起来。晃动之势,竟然连三生石都在动,忘川河都在拍向岸上,河水溅在路过幽魂上,一阵阵恐惧不尽。
金鲤奔腾之势被断,落下忘川河中,再也逆游不上,跃起的画面,越来越远。在那无尽迷雾中,渐渐消失。
陆成发觉,头顶的瞳孔猛地一缩,一股骤然森寒飘出。
过处尽皆结冰,似乎连他的神识都要冻结。不过陆成都咬牙坚持了下去,他的肉身,已然成了冰柱,冰柱四散而开,泡着的怨水,也逐渐凝固,咯吱咯吱地作响!
而后,晃动之势更大!
桥身不停摇曳,汤水四洒!
老妪也是步履蹒跚,进退不得!
怨龙之眼中,利光越发盛起。
终于!
“轰隆隆!”
噼啪一声。
奈何桥断,落入忘川,三生石没,目光不可见,唯有那彼岸花,依旧绽放,似乎不受任何影响!
就待怨龙之眼正要缩成一点,爆炸而开时。
画面突然一转,一阵青袍落下,递来一颗古丸,与那老妪喂下。
瞬间光芒四射,那白发结青丝,皱纹填血肉,宽松素衣渐渐充斥。
再一阵光芒移开视线后,那妙曼身影,竟然再次重现而来。
怨龙之眼瞳孔渐渐放大,轰轰轰地在摆动。
“宣妃,事已功成,且带回阳时日。再常伴侍君。”崔判官一跪而下。
那素衣女子转动几眼,看了看那断了地奈何,再也渡不过去的忘川,再也看不到的三生,遥遥彼岸,如此难及。
她目光闪烁,似有带着回忆,而后神色渐渐坚硬:“崔官,你觉我还且有还阳之日么?”
“宣妃放心,不日之后,君王密语,无一不现,只可惜逆怨三王未曾渡去忘川,重新为人,否则,此事不必如此纠葛!”崔判官岿然一叹说。
“早有所料。祛忘过来,若有执念加身,神龙且不欲,更何况于人?”宣妃回说。
就在崔判官与那宣妃翘盼以待时,忽然远处飞来一群魂身。
宣妃惊喜交加以去:“哥哥!”
“阿爹阿妈!”
接着她眼眶一红,魂魄之身,无泪下来:“女儿害你们受苦了。”
“待看接下如何行事!希望君无戏言。”宣妃身旁一男子说。
堕龙坑下,龙眼见到此人,瞬间怒色大放:“是他!?”
震耳欲聋,那庞大的镇妖石都被震得飞动些许,差点喷出坑外!
话毕,忽然,地府之中彻底大乱,似乎有一阵阵天地规则被断,四处幽魂竟然开始脱离游神的控制,一道道白光泼洒,四处地狱之魂,皆有还阳上空的架势!
见此,宣妃之旁的男子大喊一声:“正是此时!”
崔判官领一群人向上跃去,全数消失不见,其余幽魂,脱了日夜游神的押捕也是纷纷逃了出去,反身不过忘川。
一瞬间,地府大乱,十方阎罗吓得帽斜魂散。
怨龙之眼的视线即刻一转,并未再看地下,再次随着那素衣身影,一飞还阳。
人间。
宫殿之内。
一素衣女子渐渐醒转,身旁,龙袍握手以待。
她一睁眼,龙袍人便问:“爱妃且回,孤已待四十年!爱妃尚且雍容华美,孤却已不朽老矣。”
素衣的宣妃看到那苍老的龙颜,不禁神色大惊:“我去了四十年?”
“是的!爱妃走了四十年,朕也等了你四十年。”龙袍之人回说,捂住她的手,一阵爱惜。
片刻后,一年轻人闯进。
“娘!父皇!”
瞬间,一家之人,其乐融融。
后来,宣妃见得自己哥哥及家人,才喜出望外,只是黛眉渐渐皱起。
如今宫中,正宫大位,已然是长孙为后,唐皇呼其观音婢。
父母家人,欲要被接入宫中,不过却巧辞归山,入一密地封锁,发誓再也不出世。
站在送行之路上,帝王携宣妃远送。
宣妃眼红不舍,帝王轻语安慰。
“陛下,妾身以后可就只剩下陛下一人了!”宣妃低声说。
“爱妃于寡人,便是整个江山。”龙袍男子拥着她说,她点点头,脸色方才好转。
日色落幕,斜阳当归!
胡公秦琼卢公程知节见拜。
“启禀陛下,龙头怨起,息王齐王墓为无灵龙首镇压,已渐至于平歇!苍甲军伤亡明显削减!国泰民安,万福无疆!陛下抱负,必将扬传四方,天下百姓齐安。”二人说。
“恩,吾费四十年方求得天下泰安,怎可负这天下?我必要这大唐,名扬四海,盛世长安。”龙颜大悦,哈哈大笑,踏步而去,笑声雄浑。
而后,唐皇亲自召见崔官家属,予以厚物馈赠,大立庙祀于人间祭拜,声名大盛。
直到息王齐王墓终于在龙头怨力镇压之下,渐渐枯竭消没,苍甲军也撤出守卫,唐王才和宣妃夜谈此事。
玄武门事变之后,息王齐王被害,一直冤魂饶于地府,且席王虽被移位紫薇,但也是华胄之身,不愿走入轮回台,日夜憎恨诅咒,怨力大作,谁也无奈!地府十方阎罗,也拿之无法。
渐渐之下,其坟墓之中。升起怨力,幽风阵阵,似有百鬼夜行,怨力散开之地,民怨四起,妖魔丛生,镇压不尽。
后国师袁天罡起卦一枚,得一解法,人间紫薇,唯有天神首级以压,可平镇天下,怨消人散!
可人间帝王,毕竟只是凡俗之身,哪里来得天神首级?
唐皇这才想起与宣妃相识之日,有一人甚是怪异,起步成水,再与国师相问,便知其必非凡人。
再与宣妃提及此人,问到过往,方才知晓宣妃曾救下一条金鲤,金鲤有灵,日日相伴半年不去,后来与他相遇,方才冷落,不知行踪,后那神秘壮士出现。
唐皇便定下以前的猜测,此人必是龙王,是最好的瓦匠。不过他不盖瓦,只是洗瓦,于是便又问良计。
国师袁天罡再算一卦,知晓来年不知时,地府错乱,逆转阴阳,生死簿改!后宫宣妃,当有一劫要渡,一举两得。
遂下令让人提及当初宣妃家人篡改祖坟一事,事实确凿,无人可疑,与宣妃谈家国抱负,谈天下大势。
宣妃心善,便应下此劫。
提前炼及解忧丹,身死之后,带下地府,交于崔判官,崔判官则留其魂魄于地府,以国妃相待。
后唐王探得泾河内金鲤无数,却无渔人能得,便知那龙王还在念及当初与宣妃相遇,遂追逐宣妃于泾河,后有让其兄后至,告知宣妃一切,再被追杀抛尸泾河!
此乃第一怨,怨不情。
龙王大怒,但毕竟为天神,唐王不敢立马动用棋子,直到五年后,崔判官于地府五年内接到天宫十三封状告,皆书秦王之名,便知时机已到。
率先以袁守诚指点渔夫打得无数龙王最爱金鲤以诱,龙王果然化身前来,宣妃又告之龙王好赌,便请袁守诚算得天将雨数,尽数以报。
因要取龙头,故而唐王假装答应相救,却在龙王托梦之时,直接监斩。
此第二怨,怨不信。
入得地府,龙魂大作,直到看到宣妃过奈何时,渡劫成孟婆,司一碗汤,度无尽魂魄。此乃宣妃劫数。
她递汤过手时,他果然未喝尽。化作金鲤,跃下忘川,龙鳞刻三生,龙血养彼岸花!
孟婆汤,又名为梦破汤,望乡台,日日幽魂过,一望望乡,二望忘尘,三望前尘。功德无量,自可度过劫数。
本来唐王是打算,梦破汤中,息王齐王皆喝下,忘却前尘了去,不料二人却一直怨恨未消减,故而一来去四十年。
功德圆满,恰好那时逆转阴阳时,天机不可查,法则皆乱,崔判官私下将所有人尽皆还原,唯独剩下那无桥的忘川,破麟抽血的金鲤,在无尽的忘川。
没了三生!
此乃第三怨,怨相欺!是最大之怨。
可他服下孟婆汤,无解忧丹,怨生无灵,可以为他人挪用。
天神首级,三怨齐下,息王齐王墓中怨,皆是散去,从此国泰!
自那时后,五百年匆匆而过,唐王生死逆改,觉得信道不能消怨,礼佛方有轮回,便遣人西去,求得真经以度,愿保大唐,万事永康!
如今又是两百年过,那西行之人,从未归来。
不过,龙首之怨,七百载春秋。
早就慢慢消散,那忘川河底的金鲤,也不见行踪,唯有蛇虫四布,再次爬满。
好潇洒的帝王!
……
陆成双目微微一紧,正待长叹一声时,那怨龙眼内,一道狂吼喷出。
似无奈,似回忆,似愤怒,似憧憬。
而后,所有声音,喟然一叹,化作枉然!
只是不知何时,另一缺了眼的金鲤,不知从何处冒头,从不知名处,开始慢慢浮起,它似看到了什么,似看破了什么,似回忆起了什么。
纵身一跳,跳破了法则,跳破了时空,独眼一看那青袍头上眼,精光一闪,浑浊泪下,滴答一声,落下散开后,再次扑通一声入了水。
再一跃起,它再看向那只眼,越发觉得熟悉……
猴子半醉非醉,被勾入阴司后,欲要勾其转世,勃然大怒!掏出铁棒,棒打十殿阎罗。
而后,阎罗摆下台次,下殿求饶,亲自为他翻找生死簿。
他提笔便叉,只要是猴属类,也不理会勾没勾错,十殿阎罗一边苦闷,一边干着急,猴子醉酒出去时候,十殿阎罗尽皆相陪伴,生怕他再生事端。扰乱阴司。
一阎罗吩咐:“崔判,你且留在此处,整理籍案!”
崔判官当然应是。
生死簿上,一薄改生死,天命所刻,可勾不可添。十殿阎罗走后,崔判连忙提笔再乱画几圈,一边低声道是那猴儿不识字,多刻了几道勾!
宣妃命画,神邸遂消,生死簿改,法则大扰。
规则本是一体,哪能随意更改?
起先忘川河规则四乱,奈何桥断。
孟婆退桥,言功德圆满,重返人间!再有人查,尽可推诿于那只泼猴,万事俱成。
十殿阎罗亲迎亲送,入时且看到有一桥临岸边,他还回头看了一眼,出时桥身便断,瞬间兴致大起。
上仙不入轮回,没有三生后世,一世逍遥不尽,不看红尘。
他躺上忘川河问:“这河通向何处?水清明亮,可能酿酒?”
十殿阎罗看到他醉意又起,连忙大骇:“上仙不可,此为忘川河,又称生死度,过之重生,河这头为死!上仙切不可亲碰!”
猴子大怒:“你是说我死了?我偏不信。”
他一眼看到忘川河内,不停逆流又不停被水喷打而下,通向无尽的金鲤。
大喊有意思有意思,一道金棒伸出,挑起金鲤,暗道:“今日老孙命龄不尽,地府称仙,也是一大幸事,便送你一遭!而后提起一扔,金鲤消失不见,也不知去了何处。”
十殿阎罗见醉酒孙猴子只是挑了一鱼,大口呼气,暗道还好,遂送他出地府,而后上报天宫,扬长而去……
孙圣齐天,此等醉酒梦里小事,如何记得?
不过,那条金鲤,却是身破虚空,划过宇宙,竟以身过了七百年,来到怨龙坑底,看到一只眼怨力滚滚,浸泡害人!
他喝下孟婆汤,汤未饮尽,却一生事,九成都忘。
记忆留下七秒。
它忘了,它却没忘,待到金鲤到前,怨龙之眼瞬间破出陆成身子,回归本位。不过,或许是冥冥中相连,陆成竟然也能看到那金鲤中的记忆。
一窗,一手,一跃,一崩,一看,一落,一起。
六秒挣扎,为那一看!
一生记忆,唯此七秒。
即便喝下梦破,即便深陷忘川,血干,鳞断,这一秒,这一看,永远都不忘。
一眼迷离寻找,一眼泪流满面,暗黄色怨泪泼洒!
两只眼,不同经历,却如此大相径庭。
它从来不知,那剩下的执念,竟然如此之强。
或者说,它的肉身,也不知,它一抛弃之眼,竟然有如此机遇,能够看到一切过往!
神魂渐渐。
七秒的记忆,开始不断地回溯,金鲤的储存虽然有限,但那怨龙之眼,却能看到本体的一切过往!
忘川河下,彼岸在前,花为其开,为其浇,为其生,却始终不采。
奈何桥前,三生石碑,字为其鳞,为其刻,为其摆,却始终不看。
一眼三生,前恩后报,皆在其中。
可它却似乎抽不出来这时间。
无数幽魂,望乡台上,一杯梦破,往红尘滚滚涩苦,走奈何桥头才摸索来生,赤条条来去,就为回看一眼过去,求一世来生!
可它,本就能够看透三生,也能选择三生,却始终不去看。
真是好执着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