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留在风烛脑海里的最后一幕,是酒神靠着贵宾席的椅背宛如嘲讽一般低声哼笑的模样。
意识世界里的三分钟在现实中不过是一瞬之间。
所以当风烛从未来的景象中回过神来时,夜荒还未将那即将掀起无数波澜的四句话说出口。
自心底疯狂涌现的求生欲使得风烛无论如何也不敢再任由夜荒继续说下去了。
如果这个危险的话题当真无法避免的话,那么还不如由他自己来说出口。
至少这样还能将事态控制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
于是风烛趁着夜荒眼神晦暗地看向他的时候,直接收敛了面上的假笑,然后先一步开口说道:
“听到您这句话后,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一个理由没说。”
“我记得七个月前我为您写了一首赞美诗。”
“或许正是因为那首诗,我才得以成为您的告死鸟,从而象征着那无法抗拒的死亡。”
之前在那三分钟未来里尝试过的所有说法都不能为风烛带来满意的结果,所以他只能竭力综合一下刚才失败的经验,尽可能地将整件事说得模糊一点、再模糊一点。
最好模糊到旁人只能满心揣测、却半点也猜不到其中的暗潮汹涌。
风烛自己都不清楚他究竟是哪一句话说对了,这一次夜荒并没有向未来里显示的那样无所顾忌地点明他就是他弱点的事实。
那一刹那风烛简直快要高兴到感激涕零了。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夜荒终于有了脑子这个好东西!
然而风烛的兴奋只维持了短短一瞬间。因为下一秒,酒神重泉又双叒叕搞出幺蛾子来了!
坐在夜荒下首的酒神重泉神色惫懒地斜靠在椅背上。只听他意味不明地低笑了一声后,忽然提起了一件和刚才的对话完全不相干的事。
“七个月前,好像是北域向夜荒献祭的时候?”
“风烛,看到你之后,我忽然有点相信这片宇宙里真的存在命运这种玩意儿了。”
听到这里,风烛已经基本猜到了重泉要说些什么。但他并没有打断对方,只是扯了下嘴角一脸无所谓地等着重泉说出接下来的话。
“二十年前,你作为夜荒的祭品出生。”
“二十年后,你成了他掌心的告死鸟。”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宿命?”
果不其然,重泉要说的确实就是他曾为夜荒祭品的这件事。
对此风烛根本就半点也不在乎。
身为祭品出生从来都不是他的过错,因为不想被献祭而逃离北域也从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风烛并未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的,这些事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甚至如果那些八卦的家伙愿意交钱来听具体细节的话,风烛说不定还能亲自将他逃出风暴星的过程写成一本长篇出版贩卖。
如果是其他人提起这件事,风烛顶多只当对方闲得发慌才来讽刺自己,但提起这件事的偏偏是那位最难捉摸的酒神重泉。
风烛可不认为重泉只是为了奚落他两句才这般多话。
之前他就说过,重泉这种一看就是在阴谋倾轧里长大的家伙基本不说废话。
事实上重泉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意有所指,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意味深长。
而这一刻他突然提起北域献祭的事,最可能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从一个月前夜荒突然沉眠的举动里察觉到了些什么。
有些事虽然无法直接问,但借着北域献祭之事将话题扯到赞美诗上,再一步步观察一步步试探,从中窥测出一些蛛丝马迹来也并非是什么太过困难的事。
以上这些并非是风烛胡乱臆测。
早在之前重泉忽然开口让他说完告死鸟的事,风烛就已经觉得不太对劲了。
而在天命所带来的三分钟未来里,重泉知道了他是夜荒的弱点之后,这个男人的哼笑声里只有影影绰绰的讽刺和意兴阑珊的了然。
他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没有半分的惊讶之意。
显然,关于这一切他早有预料。
如今唯一不确定的是他究竟猜到了多少,猜到了什么程度罢了。
“说起来我忽然有点好奇。”
说到这里,重泉撩起眼皮瞥了风烛一眼。
他那平静过头的眼神和“好奇”一词根本半点都搭不上边。
“风烛。”
“你在那首赞美诗里……写了些什么呢?”
呵,你管我写了些什么。
我好不容易才将夜荒弱点这件事糊弄过去,要是此时在这里念出了那首要命的诗,岂不是前功尽弃自取灭亡?难不成我看起来就那么像个傻子?
风烛强忍着快要烦到爆炸的脑袋扫了一眼虚拟屏幕上显示的时间。
只一眼,直接让他满血复活。
风烛就这么在心底默默倒数了十秒。当直播间角落里显示的时间跳到0000时,他对着贵宾席上等着他念诗的那群疯子加麻烦们露出了一个有史以来最真心实意的笑容。
就在他们微微愣神的那一瞬间,风烛毫不犹豫地关闭了直播间。
踢不了你们这群祸害,我还不能踢了我自己吗?
再见了各位,我们还是再也不见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