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野净了净手,准备写几篇大字,二哥袁朝练字的一应东西都是现成的,笔墨纸砚都搁在墙角。
此时此刻除了他们两个,家人们都聚在电视机前争着看射雕呢。
提起绘画,袁野差点忘了,小妹那么喜欢绘画,他要细心找一找,帮袁莉访求一位名师,尽力促成小妹实梦想的实现,这也是他作哥哥的一份心意。
这几天,她呆在家里照着自己才买的画册一个劲儿地瞎琢磨,袁野不禁有些担心,闭门造车终究不是正道,弄不好会把一个好苗子给带歪了。
…………
袁野对拜师学艺的事情还是余心未灭。
他仔细思虑过,既然要诚心诚意的拜师,怎么着也要将自己书写的大字拿出来,让未来的师傅瞅一眼,至少自己不能空手去吧。
人家既然要收弟子,当然也想看看这个人的书法水平,决定值不值得教授,如果碰上一个榆木疙瘩,那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啊,既浪费了感情,又浪费了精力。
所以他决定专心致志写几篇大字习作,下次去栖岩寺时带过去,即便拜师无果,且让名家高手点评一两句,也让袁野受益无穷的,现在自己有什么不足,未来自己应该朝哪个方向走,做到瞎子吃汤圆心里有数,这一切,终比他闭门造车强一百倍一千倍。
袁莉见三哥聚精会神地写大字,也来了兴致,非要凑个热闹,抢过袁野手中的毛笔,找了张白纸,随意涂鸦起来。
袁野指点道:“既然要写,那就好好写,听到没有,袁莉,身子坐正,握笔用力,墨汁不要蘸多了,稍微点一下就行啦,对,就这样,专心写,手不要抖,好,不错,就这样,大字写好了,将来去美院也是一项技能呢。”
如今三哥袁野在袁莉的心中,形象无限放大。不论他说什么话,袁莉都是言听计从,他的威信比袁爸袁妈都来的厉害。
袁莉沉心静气,握住毛笔,认认真真耐着性子,一笔一划写了三大篇,袁野站在她的身后,瞧了几眼,不禁有些侧目,这些字写得可以呀,真看不出来,小妹还是个可造之材呢!
毕竟袁莉从来没有专门练过书法,所以她写的大字,唔,即便是她的亲哥,也不能昧着良心乱说,她的大字其实并不好看,但她有一项好处,她对字体的整体间架结构掌握的非常不错,小妹笔下的每一个大字都能做到重心稳定,没有失衡歪倒的乱象。
这一点对于书者来说,尤为重要。许多书法初哥,对于整体骨架往往难以把握,往往写着写着,笔下的毛笔字就会东倒西歪,像喝醉了酒似的,歪七扭八的。这个骨架的稳定往往需要不断地重复练习,不断地磨练,才能体会到其中精髓。
袁野不知道别的学生是不是和他们有着一样的学校生活,总之他们子弟学校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专门开设了书法课,年年不卯,通常是语文老师兼领书法教头,好像是一个星期三节还是四节课来着,记不大清了。
那时候课程的设置也过于简单,也就语文和数学两门主科,再加上两门副科音乐体育,就没了。所以孩子们上学什么负担都没有,一个个都是带着玩闹的心思来上学的。至于什么思想品德、英语、物理、化学和历史,是到了初中后一点一点加进去的。
每次上书法课的时候,同学们带着毛笔套袖,带着砚台黑墨汁,带着白纸盛水盒,大包小包的,宛若过节一般,别提多高兴了,因为同学们可以正大光明的舞文弄墨了,是真的舞文弄墨啊,不要多想,就是字面的意思。
反正一堂书法课下来,欢声笑语不断,毛笔字写的怎么样,不好说,可是下课时敲钟的梆梆声一响起,不少的同学画着大花脸疯拥着往公共水池狂奔而去,恍若国家正义党的队伍大溃逃一般,那场面多年以后仍牢牢地记在大家的心底,那种上书法课的感觉就像全班同学一起玩游戏似的,特别有意思。
但有意思的前提是千万不要留家庭作业。上初一时,袁野终于碰到一位教学严格认真的语文老师吴老师,每次书法课后,都要求同学们,周六前交五页大字,考试卷纸那么大的白纸,五大页,怎么着也得写个百八十个大字吧,这么多的大字啊,大家要死的心都有了。
这也太难为人了吧,连钢笔字写出来一个个都像打群架似的,还要用毛笔写那些软软的像面条的大字。
袁野他们这帮学生当时无法理解吴老师的良苦用心,老师本心希望孩子们能够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即便将来写不出一手漂亮的书法,但书法素养至少应该具有一点吧。
袁野他们始终带着一些抵触情绪,觉得布置书法作业纯属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所以每次的书法作业都拖拖拉拉,一直拖呀拖呀,能拖多久就多久,直拖到星期五,实在没办法了,拖无可拖,明天就要上交书法作业的时候,才一个个慌了神,连夜赶了一大堆狗粑粑字交到了老师手里。
吴老师对同学们的作业还特别负责,改作业也份外仔细,一一将同学的错漏之处,指了出来,还详细写下批语。
然后在一堂语文课上专门拿出一些时间,将各位的大作展示在讲台前,写的好的书法作品,不吝誉美之辞,大大的表扬一通,写的等而下之的书法作品,却也不多置喙,直接将他们的大作贴到墙上,让群众雪亮的眼睛来评判吧。
看着这一页一页奇形怪状的大字出现在墙上,同学们的笑声就没有中断过。别人的感觉什么样,袁野不清楚,他自己只感到很狼狈,真的很狼狈,整个脸皮都木煞煞的,太他么的丢人了。
后来上了高中,那堂快乐的书法课从此离他们远去,再也没有一个逼他们每周交五页大字的吴老师了。
袁野反而对书法课念兹在兹,或许是在当年的书法课上受到了太大的刺激,无法释怀的执念吧。
他不想再让自己的丑字展布在大家面前,受尽屈辱,丢尽颜面。
可惜后来不管袁野付出多大的努力,书法总是没有什么起色,不尽如人意,所以想来想去,才别出机杼,既然闭门苦修无果,不若请教书法大家,拜师达者,通过他们的细心指点,冀望一朝脱胎换骨,浴火重生。
袁野想好了,决定过几天,就自己一个人,再去一趟栖岩寺,专程向况大师请益,希望老和尚能收下他这个弟子,一次不行,就两次三次,两次三次不行,就十次二十次,所谓精诚所致,金石为开,他就不信了,就是个铁石心肠,见了他的一次又一次的诚意拜师,也会被他的举动感动的化作绕指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