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桻跃上亭顶,三人并排而坐。
林琛道:“你俩走后,园中有变,易老书呆突然孤身出行,执意不许任何人跟随,也不许大伙轻举妄动,若不听他的话,便是置衢园上下于险境,大伙见他前所未有的严厉,谁也没敢违拗。”
“他出门之后,音信全无,到底去了哪里,要做什么,连莛飞、易夫人都不晓得,只知道此行一定是因为雯儿之死。我回园子的时候,除如海一人北上,赴靺末族长之邀,余者皆谨守原位。”
林雪崚大为奇怪,“园主什么都没透露?”
易筠舟一生修桥治水,这行出不得差错,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周全,久而久之,养成了极其细致妥贴的性子,他如此行动,必有思虑和道理,然而不给任何解释,却很反常。
林雪崚本想回园商议,但易筠舟的异常之举出人意料,她又茫然起来。
三言两语,向父亲讲述了这几日的经历。
“爹,神鹰教听着象普通匪帮,谁知绝非如此!你对他们可有耳闻?园主此行是不是和神鹰教有关?”
林琛微微皱眉,“巴中神鹰教的确不是寻常匪帮,他们踞守深山,行事诡秘,便是势盛之时,了解他们底细的人也很少,传言种种,真真假假。据我所知,他们有自己的水陆生意,黑白不靠,独成一系。他们本领不俗,却不好名头,不凑热闹,对武林切磋、江湖之争毫无兴趣。“
“神鹰教的首领,人称一翼遮天,是个让人胆寒的人物,我不知道他的真名,一翼遮天是他的一招武功,他与人对敌,从来没用过第二招。他若有什么事,会向别人发一道墨羽令,接令者若不顺他的意,就会惨祸临头。”
“神鹰教从汉水出入,因为水上利益之争,和七江会汉水舵积怨极深,以前的汉水舵主铁叉子刘铄,就是死在他们手里。七江会曾经集结七舵之力,出动大小船只,数攻鹰涧峡,每次都铩羽而归,只得放弃了进峡的念头,年头久了,这些惊心动魄的旧战无人再提,虽然如此,七江会和溧阳刘氏家族,从来没有忘记过刘铄这笔血仇。”
“神鹰教不仅水战厉害,大漠高原也来去自如,大盛西北甘凉一带一度匪帮横行,连官军都奈何不得,结果那些匪帮与神鹰教结仇,不出几个月,全被扫灭。”
“之后不知何故,神鹰教突然偃旗息鼓,生意上似乎消停了,墨羽令也不再出现。如今离了川北山地和汉水,几乎没人听说过他们,一翼遮天是不是还活着,教中有什么人,全都模糊不清。”
三人沉默片刻,想不出神鹰教突然对衢园不利,会是什么缘故。
林琛道:“老易绝非妄逞之人,这个整日勘湖测堤、绘图制册的书呆子,非要一力承担,一定是有你我都不知道的隐情。”
叶桻想了想,“师父,我和雯儿婚宴之前,园主突然病倒,也许没什么关联,可现在回想,他的确有心事。”
林琛微微挑眉,“是么?老书呆早年为了根治呼吸紊乱之症,跟着九华山的暮空禅师修习了十年上乘内功,他以为只是治病,不知是习武,换了旁人,早就成了武林一派宗师,可他对拳脚全无兴趣,心中只有土木泥石。”
“暮空禅师的内家心法,是强神护体的金身之法,老书呆曾经站禅三年,身健气旺,精力过人,这些年来他出入灾患之地,大祸大难见历无数,意如磐石,突然病倒的确蹊跷,这心事还真不寻常。”
林雪崚不由担忧,“园主虽有高深内功,自己却不知道,更不会与人拳脚相搏,这一去迷雾重重,安危难测,难道咱们只能坐等?”
林琛安慰道:“眼下不要慌,徐敦已让衍帮暗中留意,一旦发现老书呆的行踪,会火速传信。老易那边明朗之前,你们两个若是擅闯,只会横添枝节,多出不必要的麻烦。”
“桻儿,你的心思我明白,当年你师娘去时,我也以为此生尽碎,再也不能复原。不过既为男子丈夫,就得在痛时挺得住,站得稳,这世上还有的是要你肩挑力承的担子,不能乱了阵脚,一切总有水落石出之日。这节骨眼上,先遵从老书呆的嘱咐,更重要的是,守护易家母子三人,不要再有什么不测,你二人这就回兰溪去。”
叶桻最尊师命,林琛的话,他绝不敢有半分违逆。
林雪崚拉住父亲的手,“爹,听你这口吻,没打算一起回去,这把年纪的人了,又要去哪儿啊?”
林琛双眉倒竖,“臭丫头,什么这把年纪?我倒看你,这把年纪还不嫁人,变成个讨厌的碎嘴婆娘!”
林琛闲云野鹤,漂泊不定,遇到雪崚的母亲之后,才有了安居之意,四十余岁得了女儿,不久又收了徒弟,稳当了一阵。
林雪崚十二岁时,母亲去世,林琛安心等到丫头长大、徒弟可以独当一面以后,终于恢复了本性,天南海北到处游荡,一年也露不了两三面,江湖人早年称他剑仙,现在称他“老闲人”。
林雪崚知道父亲这阵子正和“岭南十三门”中最令人痛恶的“贞婴门”纠缠,一时消停不了,虽然短聚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林琛见两人平安,总算放了心,连声催促他们上路。
两人拜别之后上马回望,老闲人已经没了踪影。
林雪崚轻叹:“土地公公又遁形了。”
叶桻虽然心有不甘,可有种更强烈的预感,一场风波只掀开冰山一角,这神秘莫测的鹰涧峡,必有一日,令江湖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