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运起右臂,袖影飘忽,我看不清他的防御招式,只得不管不顾的奋力向前,手掌如同搅进一个灰色的漩涡,漩涡中似有无数把刀在同时切割。我变换方位,咬牙迎上,突然手肘剧痛,上臂酸麻,腋下如遭雷击。”
“我实在坚持不住,只得抽身斜退,运气稳住身形,才发现自己的衣袖已经碎成条缕,手肘脱臼,肋侧中掌处痉挛不止。”
“他叹气长笑,没有半点拆招之能,两轮下来,仍是毫无趣味,真该一掌毙了你,省得我多费这些力气!”
“我早就厌倦了他的游戏,接口道:正是,你何苦费这些力气,你自己铸成大错,无可挽回,我若死了也是问心无愧,比你懊恼悔恨的活在世上强百倍!”
“溪流吞声,竹林止噎,那一刻仿佛一切凝固。他喃喃道:我铸成大错?……若不是你,我和墨云此刻说不定会带着我们的女儿,在鹰喙峰顶赏月聚宴,你到现在,还不承认自己是罪魁么?”
“我冷冷回答:与我有关联,我决不会开脱,我斗不过你,你一掌打死我就是。”
“他仰天咆哮一声,一掌挥出,满林竹叶暴雨一般飘落,宽阔的袖影如张开的地府之门,向我当头罩下,手掌压至我的头顶,忽然停住:我铸成大错,你怎么知道?”
“我笑道:过则无惮改,独则毋自欺。人间私语,天若闻雷,暗室亏心,神目如电。再三须慎意,第一莫欺心。”
“他一侧手,拍断我身后一根碗口粗的竹子,那竹子咔嚓嚓应声倒下,象几十具人骨折碎的声音。他的手掌又压低一寸,我的头顶犹如万根细针狠狠刺入,痛得我冷汗满额,我咬牙忍受,一言不发。”
“天空滚过两声闷雷,黄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的掉下来,他鹰眸如炬,目光徐徐烧过我脸上的每一寸,你后来又见过她,是不是?”
“千斤压顶,就要将我的头骨裂成数片,忽听铮的一声,似乎有人疾手拨弦,我二人均是一愣,当时林间落雨,到处筛糠般沙沙作响,可那声琴音清晰可闻。”
“石危洪眼中闪光:云儿?收手离开,向琴响处查探过去,又听到几声微微弦音,似在应答。”
“我扶着脱臼的手肘,起身跟上,原来弦音来自地上的包袱,包袱滚落于地的时候,琴匣盖子受震张开,刚才倒下的竹子有几根竹枝伸至包袱附近,轻晃撩颤,竟然拨动了包袱中的琴弦,也许冥冥之中,是墨云在护着我,那几声弦响从石危洪掌下救了我的性命。”
“石危洪将包袱扯开,一道闪电耀过夜空,他象被闪电击中,怔怔望着匣中的万松云和。”
“我抢上前去,用力将琴匣盖上,这琴珍贵,淋不得雨!”
“他空袖一拂,将我扫出丈外,这琴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不理他,再度上前将琴护住,裹上油布,他伸手拎起我的衣领,厉声问道:这琴怎么会在你身上?云儿在哪儿?云儿在哪儿!”
“喝问变成了长啸,骇人无比,他声嘶力竭之后,额头压在我的眉上,又问了几十声云儿在哪儿,从威逼到哀求,声声不同。”
“我听着他嘶哑的喘息,心中悲悯暗生,凄然答道:墨云在你找不到的地方。她若作了决定,便不会更改回头。”
“石危洪将我放开,用空袖卷住琴匣,象失忆的人一般呆坐着,过了一阵,我忽然发现他脸上、脖颈、右臂右手的皮肉都在凹缩,骨节越来越突出,青筋条条暴鼓,一眨眼的功夫,他已蜷起身来缩成一团,象被吸干了血的枯尸。”
“我以为自己老眼昏花,拼命摇了摇头,伸手向他身上一摸,果然只摸到嶙峋硬骨,再伸手探他鼻息脉相,也是似有若无。”
“我心中惊骇,大叫了他几声,不见应答,只有那空荡荡的袖子依然卷琴不放,袖子里的残臂在肩下切断,不知是什么利器所致。”
“我束手无策,淋在雨里愣了片刻,将他拖起,连人带琴弄到竹舍檐下。我一边肘骨使不上力,颇费了一番功夫。”
“竹舍多年无人居住,散发着阴冷腐朽的气息,我坐在以前听琴时惯坐的位置,仰望串珠雨帘,胸中一片空暗。”
“许久之后,石危洪的血肉才渐渐舒张弹起,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我冷眼坐着,他躺在檐下一动不动的开口道:看样子你真是痴呆,有机会弄死我的时候,居然袖手,而我想要你死的心思依然一成不变,你不后悔么?”
“我瞥了他一眼,你让我攻你三次,还少一次,我未必没有生机,你虽然暴躁古怪,倒不象个食言的人。”
“他磔磔笑起,如此悬殊,三次三百次又有什么区别。”
“我沉声道:你习武多年,我才练了几个时辰,假以时日,能不能打败你也未可知。”
“他听我此言,敛了笑声,许久才又开口:易筠舟,你方才没有趁机害我,还算磊落,我有心与你认真比试,之前的两次全是儿戏,可以不计。半年之内,我教你武功,再给你三次机会与我较量,倘若你能赢得过我,这些年的嫉恨,我可以从头忘记。不过想要这三次机会,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我已经知道他的要求会是什么,反问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不答应,便由不得你了,我会叫你的妻子儿女在你的眼皮底下,一个一个死得惨无人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