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倾天而下,石危洪闪进洞中,里面的三人一狼与外面的咆哮天地相比,渺小得象狂海漂浮的叶子。”
“小蓝听着凄厉的风啸,十分平静,有条不紊的生起火来。她伸手到石危洪臂上一按:教首,你尺骨全碎,桡骨开裂,若不治,这条手臂也要废了。你保护我娘的冰棺,我可以尽我所能,保住你这条手臂,你肯不肯让我接骨?”
“石危洪眉心发白,是忍痛所致,只是面上故作无谓,小丫头大话连篇,碎了还能接上?”
“能,只要你不怕疼。”
“石危洪哼了一声:我左边这条手臂就是我自己生生砍下来的,你说我怕不怕疼?”
“小蓝点头,那就好。”
“我那时伤重虚弱,没力气帮忙,却真真切切在一旁目睹了小蓝的本事。她从腰上悬挂的口袋里选出一些刀、针、锥、锉,上火烧过,然后用一根草绳在石危洪小臂上仔细量摸,打结标记。”
“前几日铁牙捕到的那头半大雪豹,皮肉已经用去,骨头还留着,虎骨豹骨都是良材,小蓝妥贴保存,一根也没有丢弃。”
“她用草绳作比,选出一根长短粗细合适的豹骨,清净掏空,两头锉平,每端用锥子钻了四个工整的小孔,然后又取出一根散骨,磨出八根精细的骨钉。这些一丝不苟的活计,她做得无比冷静稳妥,我和石危洪都算有见历的人,可瞧她精准行事的步骤,不禁都看入了迷。”
“她递给石危洪一颗麻核,让他咬在口中,石危洪皱眉不爽,我是三岁娃娃吗?要这破东西?”
“小蓝道:我身边没有昏麻药,你不咬麻核可以,但再疼都不许出声,上身更不能动弹半分。”
“石危洪懒得应承,平伸手臂,连声催促。小蓝见状,在他臂弯穴位上分刺几针,然后取过小刀,轻快一割,将小臂皮肉切开,红血白骨,我忍不住扭过头去,过一会儿才敢回脸正视。”
“小蓝剔清碎骨,将尺骨两头的断面锉平,在断面上各钻四个小眼,轻轻将豹骨镶入,用磨好的八根骨钉嵌入两头对接处的小眼,以作连合稳固之用,真是严丝合缝,分毫不差!她又在接合处和桡骨开裂的地方撒上一种黑褐色的药粉,然后将皮肉盖回原处,用针缝合,最后清净血污,缠上布带。”
“她从背篓里取出一只编结均密的柳条织网,裹在石危洪小臂上,一边打扣一边说:这柳网浸过草药,柔韧透气,除了固定伤骨,还可活血化瘀,比木条夹板轻便得多,铁牙伤了骨头,我才舍得用一回,你千万别弄坏了!你的小臂最早也得半个月之后才能活动,若不想当秃翅老雕,就老老实实呆着。”
“石危洪疼得满头冷汗,硬屏着不吭气,此刻终于忍不住,了不得,我用了你的狼才能使的宝贝,真是天大的面子!”
“以石危洪的性情,窝在雪洞里已经憋屈不堪,不能随便动弹,简直要了他的命,他怨气无处发泄,便与我打嘴仗,一口一个老呆子,蠢书痴,将我从头到脚嘲笑得一无是处。”
“我伤痛在身,中气虚弱,懒得理会,拿出面壁的功夫,凝听呼啸雪暴,万事皆空。”
“后来他越骂越凶,说我接他的大提涉式时象只屎尿崩裂的獾猪,连一向冷漠无睹的小蓝都已听不下去,她低声告诉我:园主,下回你再接他的大提涉式,试着这样闪避。”
“她伸指在雪上点点画画。我低头一看,那图案中颇有机巧,这图既非四正四奇五行六合,也不是九宫八阵河洛星相,我越看越新鲜,随着她手指挪动,想象大提涉式出击的方位,似乎真是行之有效的闪避之法。”
“石危洪起先不在意,看我入神,不禁好奇起来,碍着面子不便直问,又讽刺挖苦了一番。”
“我和小蓝不理睬他,继续低声谈论,石危洪终于忍无可忍,挪身探头,小蓝伸手在雪上一抹,将图擦去,园主,你记清了就好。”
“小蓝,多谢你,这图是你娘教你的吗?”
“是啊,她怕我攀山采药遇上野兽猛禽,想出这个灵快躲避的法子,我自小就按图熟记,碰上匪人强盗也能逃闪自保,刚才画的只是图中的一小块,有空我再把剩下的画给你看。”
“石危洪越发心痒,丫头,我早看你走路有异,灵快稳健,却又不是哪门哪路的功夫,委实古怪,你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蓝冷喝一声:教首,谁让你乱动的?!”
“石危洪难得低语询问,却遭她训斥,一张脸涨成猪肝,鹰眸如炬,憋抑的怒火就要爆发。”
“铁牙警惕的站起身子,喉间唬唬,尖爪刨地。石危洪无手可用,难与狼斗,只得咬牙骂道:稚儿涂鸦,哄哄没屁用的书虫,你们两个自得其乐吧。气哼哼的倒身睡去。”
“过了两天,洞中终于太平下来,因为食物所剩无几,石危洪深知绝食之苦,担心要饿肚子,不再乱耗口舌,眼光频频在铁牙身上打转,不知是想吃狼腿,还是指望铁牙再弄条豹腿来。”
“这场雪暴的最后几日,风啸声终于在此起彼伏的空腹饥鸣声中变弱,等到风停雪住,小蓝扒开洞口,铁牙抢先窜出去,长嗥不止。”
“我爬出洞外,眼前白灼刺眼,手搭凉棚望向高处,一道海蜃般的彩虹悬挂半空,笼在玉指峰上,跨度之阔,转酸了脖子都望不到头,冰晶折映的彩虹不似水珠折映的彩虹那般鲜艳璀璨,却有种散漠的大气,粗犷宏丽。”
“琴形的冰峰钻出云雾,直插霄穹,身映七彩,圣洁夺目。难怪小蓝历尽千辛万苦,也要将墨云安葬至此,天下真有配得上她的地方!”
“我胸中一片恢弘,若能死在玉指峰下,何尝不是一件美事。正出神,忽听身后石危洪自言自语般问道: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