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49章 半部棋局(2 / 2)彗炽昭穹首页

她擦擦额角的细汗,面露微笑,江粼月知她辛苦,冲她做了个鬼脸。

还余三支香,正是绞绳套颈,对手却在此时走了一步谁都意想不到的闲棋,没有任何将军的企图。

亭内亭外的观者棋品再好,也压制不住的议论起来。

林雪崚眉心一动,单手支颌,已经涣散的心思重新凝聚。

这一步闲棋,分明是给自己纠错的机会,下棋者的品性不知不觉悄露端倪。他有建立奇功伟业之能,却放手不争,透着消沉,他不愿以一方失误遗憾收场,是敬重真正实力的寂寞君子。

对手如此宽容相待,若不全力以赴,可不配执弈了。

炮退原位,重新审度,江粼月见她目中神采焕然,淡红的嘴角透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心想小恩小惠就被牵着鼻子走,没钱的买卖,还来起真格的了。

林雪崚振作精神,与其在迷宫之局中小心谨慎,不如胆子大些,一争主动,刺探出击,于是渐渐增了攻势,逼离、借桥、走边、粘杀……看家本领兜底使出,招招新颖不俗,令人大开眼界。

对手似乎也沉迷于欣赏她的棋路,甘居守势,最后一柱香燃尽,双方仍在中局拉锯。

时辰既至,孔先生令人录下棋局,抄写两张,将其中一张交到林雪崚手中。

“主人原想打听你的名字,可知道姑娘不会以实相告,他便消了这个念头,今后有无机会再续此局,他也不想勉强,不过这张棋录,还请姑娘妥善收存,人生聚散如戏,若有机缘再遇,只盼能痛痛快快酣较到底,请姑娘多多保重。”

林雪崚言谢道别,与江粼月离开茭渚,神思犹在局中。

江粼月拿着一只银锭,一边向空中抛抛接接,一边哈哈笑道:“想不到你这丫头是棵摇钱树。”

林雪崚回过神,伸手去抢银锭,“我脑仁都快干了,花大力气挣的,给我!”

江粼月指指右肩,“清财赎罪,充作抚恤银了。”

两人打打闹闹,一路争吵着进了义兴县城,手头阔绰,到处吃吃玩玩。

这盛产陶瓷的江南名乡,连墙瓦花盆都比别处讲究,大街小巷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制陶作坊,后院制陶,前屋开铺贩卖,各色各样的陶瓷器物铺天盖地。

林雪崚来过义兴几次,于是冒充内行,向江粼月介绍种种陶器,边看边评,讲得口干舌燥,两人跨过一道紫石小桥,进了一间叫作“沏香村”的茶楼。

两人在二楼一张临窗的桌旁坐下,茶博士臂上搁着一摞盖碗,手提铜壶开水,前来招呼。

林雪崚熟门熟路,“阳羡雪芽、荆溪云片、善卷春月、竹海金茗,随便哪个都好。”

“啊哟,姑娘一听就是行家,两位来得巧,小店刚来了明前头采的阳羡紫笋茶,可衬姑娘的心意?”

林雪崚目中流光,“好啊,天子未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这阳羡紫笋若不凑巧赶上,恐怕都要在明前作贡茶了!”

茶博士点头,“不错,去年本县贡了八千四百斤呢!”

茶来香溢,窗口阳光微风,令人陶醉。

江粼月懒懒的靠在窗上,“崚丫头,你猜孔先生和他的主人是什么来头?”

林雪崚不假思索,“反正孔先生绝对不是个穷儒,他也知道我不是个打渔的,两相扯平,再无瓜葛,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顿了一顿,双眉倒竖,“恶匪,崚丫头这几个字是你叫的?”

年过二十的老女人一个,被亲近的人叫惯了也就算了,从旁人口中听到,浑身鸡皮疙瘩。

江粼月嘴角一勾,“蛤蟆叫得,我为什么叫不得。”

他倾身靠前,压低声音:“在亭子旁边传棋的那个人,腰侧别有牛皮牌,是西北军中之物,他面带风沙日晒之色,言行举止训练有素,是行伍中人无疑。孔先生地位在他之上,真是铁骑统帅也说不定,不过孔先生手上没有枪棒茧子,不是武将,而是文官,他的主人么,哼哼,必是王公权贵或者高将重臣。”

林雪崚想了想,“你说的有理,可端盘送扇的侍从是江南督治府的人,我虽然没去过江南督治府,但见过府中的差人,他们的仆服护领与别处不同,这么一想,也许是江南督治府有贵客来访,要说尚大人本人就在那艘画舫上,我也不觉得奇怪。”

林雪崚没见过江南督治尚彦,可听易筠舟说起过,这尚彦八面玲珑,十方渗透,善拢人心,根基极深。

两人边喝边谈,林雪崚忽然想起一事,“逛了半天,居然忘了给你买治伤的药,药铺在几条街之外,你在这儿等着,我速去速回。”

江粼月一早都在忍着伤痛,此刻确实疲累,他看着她的背影下楼过桥,消失在粉墙青瓦之间。

正要收回视线,忽见紫石小桥下划出几条船,停在茶楼前方。

江粼月微微皱眉,脸一侧,一行人已经上楼堵住梯口,为首两人一个身材发福,年过半百,手摇芭蕉扇,另一个身材清瘦,长面阔耳,腰挂招文袋,身后随行的人都提刀带棒。

摇扇老者丢给茶博士一吊钱,“告诉老板,我们几个要在此间说话,烦请你把楼上的客人清一清。”

伸手一指江粼月:“这个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