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57章 钱塘六合(2 / 2)彗炽昭穹首页

刘蓟沉声道:“江粼月为匪多年,罪行没有千件,也有百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三弟之死,他虽然不是主使,但毕竟满手沾血,我们与神鹰教终有一天要清算总账,现在就先剪除了这罪大恶极的爪牙羽翼,省得青龙逃窜归海,后患无穷!”

他手拿判官笔,向林雪崚一指,“林姑娘,你上回挺身而出,替这小子作保,我们已给足面子,让他苟延残喘,拖延了一个月的性命,你今日再度袒护,可就叫得寸进尺了。衢园造福积德,有目共睹,可不论什么凶手人渣都要庇护的话,那就成了藏污纳垢!难道你真被这小子的俊颜巧语迷住心窍,要助纣为虐?”

他怒气冲冲,沅水舵主卓歆忍不住插话:“刘老大,林丫头怎么会是是非不分、糊里糊涂的徇私之人?她若相信江粼月有造福益世之能,必有她的道理,你胡乱揣测,不免小家子气,倘若他二人真是情投意合,我倒相信林丫头有这个本事,能让江粼月弃恶从善。”

她转向众人,“就算昨天江粼月为博欢心又如何?那毕竟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能为心仪之人甘冒风险,搭救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在座的有几个能做到?我不相信如此痴情的人会是十恶不赦,刘老三的仇固然要报,可怎么个报法,是否只有赶尽杀绝一条路,还得好好合计合计。”

江粼月转脸看去,卓歆是个红脸粗腰的结实妇人,再普通不过,她这一番话却掷地有声。

江粼月拱手行礼,“卓舵主,我没有你说的那般高义,不过这番话,江某感激无尽。”

刘卜见大哥被顶了回来,忿忿不平,“卓嫂子,你们女人就是心软,总被那些痴情之举左右,一到要紧的时候就舍本逐末,方寸大乱,所以女人难成大事,皆缘于此。谁知这小子是不是逢场作戏,刻意为之,好赚两钵热泪,洗洗他的脏手,利用妇人之仁挡箭护身,混淆是非?咱们又怎能中他这狼披羊皮的诡计?”

“退一万步,就算江粼月不是做戏,他今日杀一个人,明日救一个人,就是无责无疚、心安理得的清白之身了?倘若善恶都能这样随便抵消,世上还有什么黑白对错?对地下的无辜死者又有什么公平可言?”

上官彤微叹口气,“黄舵主,罗舵主,你们二位之见呢?”

黄震沉吟道:“溧阳三铁兄弟情深,当年刘舵主遇难,我等前往吊唁,立誓严惩凶手,谁知岁月无情,一耽搁就是这么多年,咱们渐渐老啦,后辈们对此事没有切肤之痛,甚为淡漠,刘舵主无妻无后,若咱们不握紧时机,替他伸张正义,恐怕刘老三的冤魂将永不得安息。”

“衢园口碑在外,令人尊敬,林姑娘的话,也的确应该慎重斟酌。我担心的是,江粼月一身劣性,与神鹰教藕断丝连,总是隐患,林姑娘,你保得了他一时,怎能保得了他一世?他若日后再度为恶,你担得了几分责?承得了几分罪?又置衢园清誉于何地?咱们今日便是不取江粼月的性命,也该令他永无作恶之能,或废了武功,或终身监禁,才是确保两安的稳妥之策。”

江粼月听不得长篇大论,打了个哈欠。

上官彤点了点头,转向罗隽。罗隽圆脸大眼,是七人中最年轻的一个,因此只是恭恭敬敬,说谨遵众人决议。

上官彤最后问道:“鲁舵主,你说怎么处置才好?”

浙水舵与衢园交往密切,鲁子贤见林雪崚一双清湛的眼睛直直的望着自己,暗想神鹰教沉寂多年,最近忽然嚣张起来,江粼月虽然离教出走,可教中人脉深厚,真要杀了江粼月,很难预料会惹出什么事,而想连根铲除神鹰教,又火候稍欠。

他思索片刻,缓缓道:“刘老三的仇,不应该再拖延了,江粼月恶行累累,可依林姑娘之言,他总算天良未泯,咱们便给他一线生机,也算仁至义尽。”

微微停顿,眯着的眼稍稍一睁,“过江龟,诸位以为如何?”

林雪崚脸上一白,江粼月不动声色,满场议论如同开锅的沸水。

七江会若是觉得一个仇敌还有令人敬重之处,就会用“过江龟”的惯例,让此人作最后一次求生之战。

“江”是钱塘江,“龟”是一只羊皮筏子,求生者乘筏过江之际,上游有七江会的船队顺水来攻,下游有浮桥横拦,乘筏者不得离筏下水,若能挡住轮番进攻,在皮筏触及浮桥之前撑筏到达彼岸,渡江成功,这人与七江会的过节就一笔勾销,倘若渡江不成,就会被关进铁笼,沉到江底。

“过江龟”阵势庞大,从不轻易使用,过去几十年的过江龟无一幸存,场中众人大多都是性情朴实的跑船汉子,一听这简单过瘾的办法,纷纷赞同。

林雪崚仍未起身,“诸位舵主,我还有两个请求。其一,江粼月已缴了青龙剑,没有衬手的兵刃,鲁叔叔,请贵庄借一把剑给他。”

她这一路都在替江粼月寻找兵刃,可平常的铁器铺子哪有合心合意的宝剑?她的游仙剑又太过轻薄,完全不合他的路数,以鲁子贤的气量,一把剑不会吝啬,鲁子贤点点头。

“其二,江粼月救过我和师兄的性命,他的肩伤还没好透,恳请诸位让我替他撑筏,我只防不攻,绝不逾矩。”

刘蓟一摇扇子,“林姑娘,你愿意为江粼月当肉盾,我们可不会因此手软,若有什么伤碰,休怪刀剑无情!”

林雪崚点头,“诸位不必顾忌,只管放开手脚。”

她道谢起身,退至江粼月身边,也不看他,静等鲁子贤送出兵刃。

江粼月脸上阴晴不定,过了一阵儿,终于忍不住,低声埋怨:“昨天让你别插手,都当耳旁风,女人果然无信!”

“我昨天答应了吗?你遛我在塔上转圈儿,自个儿糊涂记错了。”

江粼月摇头苦笑,“整天骂我是乌龟王八,这下儿真的要当过江龟了,哼,咱们有那乌龟王八灯一半好运,我就阿弥陀佛了。”

乌龟王八灯漂出两丈就沉了底,林雪崚叹了口气,“我这回保证不把船底弄破。”

“你替我撑筏,不把船底弄破,就是你的本事?”

“说实话,我从来没撑过羊皮筏子。”

江粼月声音陡然一高,“没撑过,你还跳出来?”

林雪崚忿忿扬脸,“恶匪,除了我,天下难道找得出第二个愿意帮你撑筏的人?”

两人越吵声音越大,满场可闻,观者摇头不解,只有霍青鹏跷着脚,乐呵呵的看戏。

鲁子贤捧出的剑有十来把,江粼月从中挑了一把宽长暗青、似有粼粼水纹的剑,剑身上刻着“绿渊”二字。

“就是它了。鲁舵主,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