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同样无法入眠的还有张秋芳,北岗医院的护士,八路军的地下交通员,黑仙会的教徒。
东门大街二十七号,这个地址一直在她的脑袋里重复出现,就是这个地方,改变了她的命运,这个地址,就是她和黑仙会的渊源。
此刻,她也正在承受着恐惧的煎熬,说到她和黑仙会的渊源,就来自于这个地址,黑仙会其实永定县城已经存在了十年之久,可快速崛起的时间也就在今年的夏秋之交,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它就由一个常见的江湖社团变成了连日本人都为之侧目的帮会组织,变得几乎无所不能,而且开始协助日本鬼子对我抗日军民进行镇压,疯狂刺探抗日武装的情报,气焰十分嚣张,而且势力已经发展到周围的村县,大有野火蔓延的趋势。
大约一个月以前,李山来到北岗医院找她,办完事后匆匆离开,那天适逢她送李山出门,出于职业的习惯,在李山离开以后,她习惯性地四处张望一番,就发现街角有人鬼鬼祟祟向这边张望,随后悄然离开,当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被发现了!也许是出于特殊的生理原因,本来极为谨慎的她决定主动出击,于是她往袖口里藏了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悄悄地跟在那人身后,很快,那人来到一座暗红色的小洋楼跟前,小洋楼上写着“永定俱乐部”,地址正是东门大街二十七号,这栋楼是很久以前洋人修建的,废弃过一段时间,日军进城后,又变成了酒馆兼歌舞厅,之后由于更多后起之秀兴起的原因,再一次倒闭废弃,后来成了什么样她也不知道了,因为平时很少往这边来,眼看着这个人进了小楼,张秋芳不明就里,也紧跟着闪身而入,却再也看不到那人的踪迹,楼道里空空荡荡,寂静非常。
小楼内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好像檀香木的味道又不是,甜丝丝的让人鼻子很不舒服,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她料想那人一定是躲在某间屋子里,于是顺着墙根,用耳朵听门里的动静,而后一间间地摸索,当听到第三间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低沉的说话声,说话的具体内容听不清楚,正好刚才送李山的时候出来得匆忙,脖子里的听诊器还没摘,于是就掏出来,轻轻放在门上,想分辨出说话的内容,刚听里面说到“北岗医院秘密联络点”的时候,她紧张地毛孔倒竖,谁料想毛孔刚刚竖起来,突然感觉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恢复意识的时候,却惊奇地发现自己正被一双大手抓在空中飞,抓她的人是个黑胖的中年人,青黑色发茬,满脸横肉,后来她知道这个人就是程云彪,再抬眼一看,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程云彪抓着一模一样的自己在飞!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在梦中,于是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那疼痛的感觉让她无比困惑,就在这时,听到很远的地方,程云彪在问自己是不是八路,愿不愿意投降,声音非常急迫,然后听到自己的声音倔强地回答“不是!”接着就听到一声惨叫,一个高挑女人的身影急速坠落,接着像一个鸡蛋一样在坚硬的地面上破碎,其残骸惨不忍睹,她亲眼目睹自己的惨死,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紧接着,同样的急促问话不断地重复,同样倔强的回答也不断地重复,地面上支离破碎的残体已经和鲜血连成一片,恐怖的景象让她毛骨悚然,很快,问话的波浪传到了自己的身边,相邻的程云彪问他身下的“自己”同样的问话,出乎她意料的是,那个“张秋芳”承认自己是八路,愿意投降,紧接着,抓她的男人嗖地一下向下飞去,两人消失在远方的迷雾中,整个过程不到一秒钟,就在这样快得令人抓狂的节奏下,终于轮到她本人了,同样的问题被提及,语气急迫地让她根本没有考虑的时间,在这样的气氛下,她的精神崩溃了,身下恐怖的场景不由得她不害怕,她很快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而且愿意投降,这一切都是梦,不是真的,她安慰自己说,当梦醒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回到从前,她还是八路军的交通员,她的身份从没暴露过,古怪的香味再次袭来,为什么在这么高的地方以这么快的速度飞行的时候,还能闻到这味道?她解释不清,只盼望梦醒。
急速飞行时瞬间的变速再次让她昏迷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梦中的男人:程云彪,这样的情景有些讽刺,这个人可能是张秋芳醒来时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他给了刚刚苏醒的张秋芳一个沉重的打击,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刚才自己所经历的也许并不是梦境,如果是真的,那这个程云彪所拥有的能力,无疑会令所有人感到恐怖。
她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沙发里,后脑勺还隐隐作痛,幸好那两条大辫子足够粗,给自己的头做了挡板,程云彪彬彬有礼地向她问好,她惶恐地注视着这个男人,从现在一直到以后,她看到程云彪脸上的表情就只有这一种,程云彪把恐惧种植到她心灵的最深处,随后当这个男人宣布她已经被加入到黑仙会,日后需永远忠于会长,等等一切的时候,她已经从心底里接受了,她自己也清楚,她接受的不是程云彪这个人,而是他带给自己的恐惧。
就这样,她出卖了组织,接受来自会长的一切安排,从那以后,李山每次进城的行程时间,以及根据地下达的最新指令,程云彪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也会让她传递假情报回去,而这一切,县大队并没有察觉。当得知李山当天下午还要进城和她联络,便下令无论如何要把李山带到东门大街二十七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