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女人重重地叹了口气,都说“水火无情”,那些没亲眼看到,没亲身经历的人是永远不会理解这个词有多恐怖,多残酷的。
“你不知道,”拐子的声音却突然哽咽起来,“那几个护林员都是些半大的小子,最大的才28,最小的才21,就连那个站长也才40露头而已,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
女人心里也堵得慌,就算是对方只是些素不相识的人,她也依然红了眼眶。
“所以,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让你烧纸钱了吗?”
女人说道。
拐子闻言点点头,却没有说话,此时,他比女人更加不能控制自己,亲眼见了那些被夺走了生命的躯体,拐子此时的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样。
终于,拐子忍不住了,猛地蹲在地上抱着头哭了起来。
“你都没看着!一个个都还那么年轻!……”
拐子边哭边嚎着,那些小伙子在平时他也是见过的,有时候拐子去山上捡山货,还能撞见他们在巡逻,有一个胖点的小子还一脸严肃地告诉自己不能抽烟。
“行了!这又不是你造的孽,你在这难受什么?”
女人嘴硬,虽然骂着拐子,自个儿却也在那“扑扑”地掉着泪。
两人沉默了好久,房间里一静下来,就能听着不远的村口那里正是人声嘈杂,两人很清楚地听到了几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家属过来了。”女人听得清楚,一个农村的老婆婆正在喊她儿子的名字。
拐子起身,眼已经肿了,他走到门口把院门关上,回到屋里又把屋门和窗子都给合上了。
外面的声音顿时就被隔绝了不少。
“对了,”女人突然想起了个最重要的问题,“找着点火的人是谁了吗?”
“嗯?”拐子一愣,看样子也是刚意识到这个事儿,“这……都忙着救火呢,还真没人查这个事儿……”
“那山上的火情控制住了么?”
“控制不住,今天的风刮得乱七八糟的,这些年山上也一直不让人搂草砍树的,树太密了,草也太厚了,再加上天也干,火势太大了,听那消防员说,烧着的树上随便掉个松球下来就是个着火点,一烧就是一大片,转眼就到了他们脚下了,连跑都跑不及,确实挺难控制的。”
“那怎么办?难不成不灭了?”
“那哪儿成?这火它自己灭不了的,到时候再烧到风景区那边,那这事儿就更严重了。”
“难道现在还不够严重么……”
女人方才一直连珠炮似地问着,听拐子说到这里,嘴角不由得带了点嘲意。
“是严重,”拐子说了这么多,其实有些事他自己也整不明白,大多数都是听消防员说的,“话都说跑了,俺听消防的说,不是不去救火,而是水灭不了,他们在着火点的四周割了一圈,一圈那个,那个啥……”
拐子突然想不起来那个词了,吭哧了半天,最后还是女人接上了;
“割隔离带,防止火势进一步扩大的办法。”
“对对对,”拐子合掌,“还是你懂的多,俺听他们说了那么多,也没整明白。”
“这样也好,”女人松了口气,“总比整个山头都被点着了要好。”
“唉,山上的松树多,有的都是长了十几年的大树,树干都有个桶子口粗了,太可惜了。”
拐子啧啧有声地说道。
“那还真是。”女人发出了最后的一声叹息。
跟人命比起来,多砍几棵树又算个什么呢。
这次的山火是个大事,拐子的心里没啥概念,不知道这大事究竟有多大,只是听村长说,城里的局子都开始问追责了,那几个护林员和那位林业站的站长当天就被送回了各自的村里,家属各个哭得死去活来的,虽然各自都有赔偿,但赔得再多,都换不回那些鲜活的人命。
“那这样的话,那个点火的人找到了吗?”
拐子蹲在地上,一边“呸呸呸”地嗑着瓜子,一边听坐在旁边晒太阳的村长唠叨,村长说了多久,他就磕了多久,不嫌腿麻,也不嫌齁得慌。
“暂时没找着,要找人确实也有点困难,清明那天多少人上山呐,手上多少都带着点纸东西,保不齐就都烧过了呢,要找人,难呐。”
村长低叹一声,用拐棍敲了敲地面,低头就看见一地的瓜子皮。
“嘿!俺说你还嗑个没完了是吧!”村长拎起拐棍,顺手就给了拐子一下。
“嘿你个老头,俺嗑瓜子关你啥事,陪着你唠嗑你还这么多毛病,俺还不嗑了呢!”
拐子“嗷”一高地蹦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瓜子皮,头也不回地,一瘸一拐地跑了。
“哼,”村长好笑地看着拐子瘸来瘸去的走姿,没好气地骂道,“这个泼皮。”
说完后,他也懒得再去看那个“泼皮”,转过头去看那个已经被灭了火的山头,原本郁郁葱葱的山尖已经是焦黄一片,远远的都能看清,现在那里是连根草都不剩了,只剩下被熏黑的“元宝石”,还依旧坚挺地立在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