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的马蹄声,踏破了清晨的宁静,惊得林鸟乱飞,行人侧避。
这队匆匆西去的人马,正是步云龙和他的第六营。这一队骑兵分成了两拨,前面打头的是五骑探路尖兵,后面百丈之外,四十余骑紧随其后。
一个时辰之后,马队跑出了三十多里,停在一座傍山的军驿之外。充当尖兵的成玉刚匆匆跑出了驿站,来到了马前:“禀报大人,里面死了十几个人,马匹粮食全没了。”
由哂问道:“那马料还有没有?”
成玉刚道:“有。”
“歇息半个时辰,喂马饮水!”此情早在预料之中,步云龙下马进院,走进正堂,望着墙壁端详起来。
每座驿站的墙上,都绘有驿道的简图,一条粗黑弯曲的长线,将十几座驿站连在一起。虽说这粗陋的线图仅只标注了驿站的名称,看不出地形,但方位里程极为清晰。
此驿名叫草夼驿,是都西第四驿,距离齐都一百三十余里,距离俞潜的封地恰好也是一百三十里。
由哂轻步走进了房门,低声道:“禀报大人,六营四十一人全数到齐。打探消息的兄弟说,有山民看到了大队人马在半个时辰之前从这里离开。”
由哂走近墙壁,指着第五座驿站说道:“这驿站名叫柳滩军驿,他们兴许会在这里午餐。”
步云龙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他们连续抢夺了两座驿站的马匹,疲弱者可乘马而行,再加上是白日行军,定会加速西逃,不出巳时便可越过第五驿。”
“那咱们追还是不追?”由哂功力提升到了六十年后,心中对步云龙的敬佩变成了崇拜,更想及早寻战,以报步云龙识人传功之恩。
步云龙却将手中的马鞭向案上一掷,神色轻松地说道:“有道是穷寇莫追,追得急了被其反咬一口,不值得。咱们只须紧随后,让其加速逃蹿便可。”
由哂道:“大人歇息片刻,咱们带的粮食不多,下官去附近的村子采买一些。”
步云龙道:“不用费事了,到了柳滩军驿再筹粮用饭。”
柳滩军驿,并非他二人想象中的平坦。驿站位居深谷底部,东西两侧各一条十多里长的山道。道路两侧山高林密,地势凶险。
所谓的柳滩,不过是山沟中的十几亩柳林,驿站就坐落在这片柳林旁。
为防山匪袭击,这座军驿筑得颇为坚固,规模是寻常驿站的三倍。除了五户驿卒,还有一两兵士驻守,加起来有四五十人。
步云龙从草夼驿出发时,公子衡的大队人马已经赶到了柳滩驿的东坡下。见前面山势高险,公子衡派出一队快马探路西行。
辰时刚过,这队快骑就翻过了山顶,顺着西坡直奔柳滩驿而来。
柳滩驿寂静一片,连个人影也见不到。打头的兵士跳下马背,踹开虚掩的大门喊道:“上官西去,快给老子换马!”
院中无人应声,死寂一片,马棚也是空荡荡的。冲进院门的兵士警觉起来,抽出兵器向房门摸去。
可搜遍了所有的角落,也未见到一个人影,惊疑之时,去山溪饮马的兵士踉踉跄跄地跑了回来,结结巴巴地说道:“死人,好多死人!”
领头的军官喝道:“慌什么,说清楚,死人在哪!”
“柳林外面的山沟子里,数不清的死尸,把山水都堵住了。”
“过去看看!”
众人来到沟边一看,个个汗毛倒竖。白花花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堆在沟中,几乎堵塞了河道,足有四五十具。
尸体寸缕不着,伤口毕露,血肉翻卷,断骨支离。几张显露的死脸呲牙咧嘴、表情惊恐,令人不寒而栗。一群野狼在对岸的密林边徘徊,不时发出一声嚎叫,仿佛是呼唤同伴来共享盛宴。
领头的军官吓得脸色苍白,一刻也不想久留,赶紧退回了驿院。
“这里阴气太重,不宜久留。咱分成两拨,一拨随我继续向西探查,一拨掉头返回,向殿下禀报此间之事。二子、小栓,你俩回去报信。”
“小人遵命!”
驿站东侧的山连绵起伏,大坡上的山道也长达十里。二子和小栓打马奔上坡顶,胯下的老马已是四蹄发软。二人不敢骑马下坡,便下马步行,边走边向东探望。
见大队人马已经开始爬坡,栓子说:“二子,这马再折腾一趟,怕就真的要折了。反正他们快上来了,咱在这里等着算了!”
“行,坡上干草不少,正好喂马。”二子痛快地应了下来。有马在手,关键时刻可是能救命的。万一把马累死,还少不了要挨一顿鞭子。
坡顶大道居于半山腰上,向北是高耸入云的主峰,向南却是稍微平坦的草坡。
马儿在啃噬着枯草,二人则仰身倒在松软的草地上歇息。天上无云,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昏昏然。
刚刚合上眼皮,便有一阵急风吹来。二人睁眼一看,两柄寒光闪闪的大剑,已经抵住了胸口。
“驿兵大哥别动手,在下是公子衡的人!”二子见来人身着驿兵军服,急忙出声说道。
“管你是谁的人,落到了老子的手里,就是老子的人!”这群驿兵押了人,牵了马,顺着草坡奔进了密林之中。
这片茂密的树林,距离大道只有三十余丈。林中除了黑压压的人群之外,还拴着一百多匹杂色马。
一名头裹布巾、腰系皮鞭、手提长剑的妇人从山石之上站了起来,她面色冷峻地打量着押来的二人,厉声斥道:“大海,忘了咱金鸡岭的规矩了?”
中年男子上前拱手说道:“禀报夫人,本想不留活口的。可这二人从西往东而来,说是去给公子衡送信的!”
妇人蹙眉问道:“公子衡是哪个?送什么信?”
中年男子踹了地上的二子一脚,喝道:“夫人问你,从实招来,若有半句假话,老子斩了你的狗头!”
二子战战兢兢地说道:“回禀夫人,我等路过柳滩驿时发现驿兵全数被杀,上官让俺去向公子衡禀报此事。”
夫人冷冷问道:“公子衡又是何人,为何而来?”
“回禀夫人,公子衡与太子申争夺君位失败,是从都城往西逃命的!”
夫人瞪大了眼睛,问道:“争夺君位?你们的醒公呢?”
你们醒公?二子愣了愣,意识到了这群人马并非齐人,当下低头不语。
夫人使了个眼色,中年男子大剑一挥,二子的脑袋飞落,腔中溅出的鲜血泼了小栓一身,吓得他瘫在了地上。
长剑又抵在了小栓的喉间:“说,醒公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