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不愧是绝代枭雄，一转念间已经恢复了平静道：“为今之计，只有后军变前军，我们向后突围！”

但顾君恩派来报讯的军士那带着哭喊的声音让闯王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王爷，辎重和粮队受到敌军突袭！伤亡过半！辎重和粮草全失！”

“什么？”李自成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神大乱：“怎么会这样？是明军哪支队伍干的？”

那军士道：“不知道！但袭击我们的明军是由数万步卒保护着的明军火枪营，我们根本近不了身便已经损失了两万多兄弟！”

“火枪营？”李自成只觉得一阵眩晕。

这时，从洮州城头传来惊天动地的战鼓声，随着战鼓声声，洮州的城门也慢慢地打开了。

数十面战鼓在洮州城头成一字成排开，数十名赤裸着上身的力士奋力挥动着手中的鼓槌，而当先一人，豹头环目，却正是绥远总兵曹变蛟。战鼓声逐渐急促起来，天地在此刻似乎一慢慢的风云变色，而暴烈的鼓点一声声打在闯王军的每一个人心上，直如地狱里传来死神的脚步声，让人再也提不起丝毫战意。

本来是准备以众击寡的闯王军戏剧性地变成了一群待宰的羔羊。

从洮州东西两侧，不可思议地再出现了两支明军，旗号上一个大大的”贺“字随风飘扬，正是明军总兵贺人龙的军队。至此地步，五十万明军已经将闯王的二十多万军队死死围住，再也没有半分空隙。

李自成环视四周，却发现周围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是惊惶的神色，心道不好，大战尚未开始，军心已经开始涣散了。

明军战鼓突然停了下来，曹变蛟提气疾喝道：”兄弟们，为国杀贼，当我不让！杀！！！”浑厚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

鼓声再次响起，比先前更激烈了！

比鼓声更激烈的是数十万如猛虎下山的明军士兵的震耳欲笼的喊杀声。

看着四周越来越近的大明军士，脸上的狰狞之色已经隐约可见，李自成反而奇迹般的冷静下来，反手抽出腰间的马刀，低声道：“宗敏，你去集结队伍，骑兵开路，我们从洮州东侧突围！见秀，随我出击！”

李自成马刀高举过头，突然怒吼了出来：“大好男儿，到了此刻，何不奋力死战，让这些杂碎见见我闯军儿郎的英雄本色！随我杀！”充满暴戾的怒吼在闯王雄厚的内力下，在这一刻似乎压制住了全场千军万马的人仰马嘶之声，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一个闯王军士的耳中。

田见秀跟随闯王多年，自是知道李自成的意图，也随着喊了出来：“大好男儿，奋力死战！”

“大好男儿，奋力死战！”

“大好男儿，奋力死战！”

豪迈的充满惨烈之意的吼叫声瞬间声震云霄，响撤在这千军万马会聚的战场。

不到片刻，闯王军中的每一个士兵都跟着吼了出来，被明军的赫赫军威打击得降至了最低点的士气奇迹般疯狂上涨到了顶点。

“随我杀啊！”闯王李自成一马当先向着如猛虎般冲上来的大明军队迎了上来。

看着那挥舞着马刀的玄色人影，那历经挫折，却依然不屈不饶的挥舞着手中战刀绝不屈服的矫健身影，每一个闯王士兵都忍不住热泪盈眶，要怎样的英雄，才值得自己誓死追随？要怎样的豪杰，才值得自己终其一生为之效命啊？

这才是我们的闯王，这才是我们的骄傲，能够追随如此英雄人物行事，是何等的令人振奋啊！

怎能让我们的闯王孤军奋战？怎能让我们的闯王独自一人冲锋陷阵？

“杀啊！保护王爷！”性急的闯王骑兵部队已经赶在了闯王的前头毫无畏惧的冲了上去！

毫无畏惧，丝毫没有半点畏惧，纵死又何妨？

贺人龙心中暗叹：“好！不愧是纵横天下的闯王李自成，果然有在战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作雨的手段，只此一招便已经唤醒了全军的士气！但是，现在我们还有退路吗？洪承畴洪大人期盼的目光正在身后看着我呢！绝不能畏缩，绝不！纵使战死沙场，我也要拉你李自成一起上路"

“杀！”贺人龙手执长枪，率领部下毫不退缩地迎了上去：“李自成，你选我贺人龙部做突破口，我便要让你后悔终生！”

两股疯狂的洪流，瞬间融做了一团。

每一双眼睛都变成了诡异的血红色，每个人的心里再也没有半分理智，都变成了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格开对手刺来的兵刃，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手中的武器，送入敌人的胸膛。

“反贼李自成，拿头来！”

李自成手中马刀将挡在自己马前的一个明军步卒一刀砍成两半，这已经不知是第多少个死在自己刀下的敌人了，李自成手中马刀早就已经开始卷刃了，抬起头来却看见一名受执长枪，披挂着总兵式样盔甲的敌将向自己狂冲过来。

“贺人龙吗？好！放马过来吧！”李自成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对手，心中暗道。

“砰”地一声，双骑交错而过，李自成身子一晃，差点从马上跌了下来，手中马刀终于再也承受不住两股巨力的冲击，断成两截。握刀的右手也震得完全麻木了，没有半点知觉。

“反贼纳命来！”贺人龙勒转马头，双手执枪，狂吼着冲了过来。

李自成心中苦笑道：“我李自成纵横半生，难道要丧命在此？难道会葬身在这小小的洮州城下，成为竖子成名的踏脚石？”

“王爷！”一个凄厉的叫声突然响起，同时，一个灰色的人影如电光火石般从旁边向贺人龙扑去。

“律！！！！！”贺人龙骑下马匹长嘶起来，那灰色人影手中的刀竟然连柄没入贺人龙战马的膛中，但在同时，贺人龙手中的长枪也掼穿了这条灰色人影的胸膛。

“李奇！”李自成在瞬间看清了那条灰色人影的脸，正是那个刚刚当上斥候营把总不到半天的小伙子，在贺人龙的枪下被捅了个对穿，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喊出就气绝身亡了，只是那到死都不曾闭上的眼睛中，仍然带着深深的期望和欣慰，随着尸体的远远飞出，依然没有丝毫改变。

但贺人龙跨下的战马也是前蹄一软，将贺人龙甩下马，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敖！！”李自成怒吼一声，左手从马鞍下抽出另外一把刀，策马狂奔到贺人龙身边，一刀挥下。

贺人龙的长枪仍然深深地插在李奇的胸口，刚才的一瞬间根本就没有时间将枪拔出来。

双手空空的贺人龙见李自成一刀砍下，下意识地挥手一挡。

“啊！”纵是贺人龙这等铁汉都忍不住惨嚎出来，右臂自肩以下，被李自成这饱含悲愤的一刀，齐肩而断，断臂之处，血如泉涌。贺人龙只觉得一阵头昏眼花，再也支持不住，颓然摔倒在地。

李自成再次掉转马头，正想补上一刀，要将这令自己陷入重围的罪魁祸首斩于刀下，但及时冲上来的贺人龙亲兵已经将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总兵大人团团围住,再也没有给予闯王任何机会。

失去指挥的明军阵型终于开始逐渐散乱起来。

李自成久经沙场，自是明白这是最佳机会，提气喝道：“闯军儿郎，随我冲出去！”

远远地在洮州城头擂鼓助威的曹变蛟居高临下，虽然因为距离过远而看不到贺人龙受伤倒地的情景，却一眼就看到洮州以东的明军部队阵型开始散乱了，一把将手中鼓槌扔在地上，随手抽出身上的长刀，大声喝道：“兄弟们，随我追击！”

但被闯王李自成的威风杀气激起了士气的闯王军队已经挟着闯王击伤敌军主将的威势，跟随由李自成，刘宗敏，田见秀三人为首的骑兵前锋，一口气冲破了明军的重重包围。

待曹变蛟披挂上马，带着大队人马赶到洮州东的主战场时，闯王李自成已经带着剩余的军马冲出重围，一路向着岷州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