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霁雯转身看向他,只见光线朦胧中,他一双眼睛却是烨烨生辉,不知在想些什么。
冯霁雯已经猜到了几成。
他心里始终装着富国强民的抱负,认为眼下国情国策皆不足以延续国之昌盛,多番向皇上进言扶持商户,打开与国外通商之路。
可皇上始终不允,认为广东已经打开了与外商互通的关口,若再陆续开放其余海岸,没有必要不说,他日若洋人大举入侵,定会以此作为突破。
有几位与和珅不对付的老臣,甚至借此质疑和珅收受了洋人的好处,才多番执意进言。
和珅心思灵活,未免惹祸上身,自然按下了此事不提。
但他这个想法,始终没有真正地放下。
“那些洋商个个懂得汉语,而我们却听不懂他们暗下在说什么”他望着床帐,若有所思地说道:“他们在学我们,我们却不屑学他们。长此以往,若从兵法上论起来,他们倒占了个知己知彼。”
冯霁雯听出他语气中隐含的担忧。
“皇上到底是老了,有生之年,要想推行新政,只怕难如登天。”她小声说道:“但做得晚了,也就做不成了。”咳,她这么说,可没有盼着谁早死的意思啊!
只是历史上的嘉庆也并非无能之辈。
而因乾隆末年留下的烂摊子太多,国库虚空,贪腐根深蒂固,以致无力回天。
衰败并非一时,看似是开始,然而大树倒塌之前,根部早已被腐蚀了。
但眼下的时局似乎比历史同期好上许多。
至少阴差阳错之下,祸国殃民的白莲教已经被提前拔除了。
还有一条,乾隆晚期最大的一个贪官头子已被拔除了不是?
想到这,冯霁雯隐约有些自豪。
抱歉,膨胀了啊。
“我前日同十五阿哥谈到洋人文化,他倒很有兴趣。”和珅最后说了一句。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皆有些隐隐的度量。
自那晚起,冯霁雯闲时便教浩初学习洋文。
她并不强迫,看似散漫,可孩子的学习能力是惊人的。
如此数年下来,他已能与洋人做简单的交流。
十格格如同发现了惊天秘密一般,去了嘉亲王府,找到外书房里,迫不及待地将此事说给永琰听。
永琰去年被封了亲王,从阿哥所搬了出来。
他与十格格虽非同母,可却十分投缘,对这个最小的妹妹,他尤其包容宠溺。
“你说丰绅殷德懂得洋文?”他只当是小孩子胡说,摇头笑笑,继续翻书。
十格格去晃他的手臂。
“我说得是真的!今日我求着皇阿玛让和大人带我出宫,和大人带我跟丰绅殷德去见了英格列使臣我亲耳听到的!那洋人也十分吃惊呢!”她虽为女儿身,却十分淘神,又爱扮作男孩子出宫,皇上一心纵着她,甚少会加以阻止。
所以永琰听到她跟着和珅见了英格列使臣,并不意外。
可丰绅殷德会说洋文,便让他不得不觉得惊奇了。
现在京中八旗子弟里别说洋文了,连祖上传下来的满文都几乎不会说了,风气尤为**。
“和珅从哪儿给他找的洋人师傅?”他连忙问。
“不是洋人师傅,是和夫人亲自教的!”十格格抿了抿嘴,说道:“我也想学,十五哥能不能帮帮我让和夫人也做我的师傅呀?”
永琰瞠目片刻。
他从来不知道冯霁雯懂洋文。
“我答应你!”他一口应承下来,又悄声说道:“你尽早学会了,记得偷偷地教我”
皇阿玛一定不喜欢他学,但是他真的也很想学。
十格格欣然点头,又与他拉勾做了约定。
此事说定了,她便坐在永琰身侧的椅子里吃点心喝茶。
见她一身男儿装扮,永琰刚想取笑她两句,却见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抬起了头来。
将口中的点心咽下,她问道:“十五哥,你知道丈人是什么意思吗?”
永琰闻言先没回答,而是问:“你从哪里听来的?”
“皇阿玛说的。”她边又拿起一块莲蓉酥,边说道:“今日我想出宫,去求皇阿玛,皇阿玛便说找你丈人去我问谁是丈人,他又说找和珅。”
永琰吃了一惊。
十格儿今年刚过七岁,自然不懂民间的丈人就是公爹的意思。
永琰按捺着内心的惊奇,许久才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是好事。
和珅这些年来,明里暗里都在帮衬着他,皇阿玛并非一无所知这种情形下,皇阿玛仍想让丰绅殷德尚十格儿,间接也是对他的一种肯定,和助力。
永琰心情大好,当日午后便带着十格格去了和第,找冯霁雯拜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