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姑,今晨如何?”
“是个好天,大母,今天可好?”
沉默是最好的解答,算是默认吧!
白发老妪站起身,除了一头白发,从她身上看不出一点老迈的样子,依旧白皙的皮肤,毫无褶皱的双手,亦是赤红衣裙。
只不过经了岁月的红色上面沾染许多尘缘,显暗,她身边另一身赤红则鲜亮夺目,一个新生,一个死去!
新黑水女王的登位典礼,从这一刻开始,却不值得庆贺,因为,老女王要在这一刻逝去。
这就是黑水城几百年里无数个轮回重演的定律,谁也没有改变它或是试图改变,牛皮鼔开始敲响,身着黑衣面带恶鬼面具的巫师开始轻吟,第一丝阳光照射的时候,老女王跨入雕刻着暗纹的石棺,四周只有一位与她连着血亲的新女王。
危燕垂着眼帘,这样的时刻她会经历两次,一次是今天,下一次就是别人这样守着她。
“燕姑,新女婿好不好?”
老女王平躺在石棺里面,抬头可见房梁掾柞,这是她出生的地方,如今要做为葬身之地。
危燕点头,“很乖巧!”
“那就好,你自己挑的当然是喜欢的,来年早早生个小儿,抱来给我看看!”
“好!”
鼓声由稀薄变密集,由轻快变沉重,屋里两人渐渐失了说话的兴致。
人的出生毫无选择,人的死亡也亦然,所以,可以选择的生死都是不幸的,生的时候被选择,死的时候要选择,只有充满惊喜的人生才是美满的人生,危燕在这一刻明白了她的人生意义,她要做不选择的死去。
孔雀胆,指甲盖多点足够毒杀一头牦牛,老女王眼波流连在手里的胆瓶上面,蓝绿的光散落在她面上,老巫师很早就给她准备好了的,她也无数次把玩翻看,像是要与它多处处,或许死的时候能好受些?
一饮而尽,滋味应该不好吧,危燕眼睁睁看着药汁入口之后逐渐因痛苦而变得扭曲的面孔,眨眼间泛出青紫,七窍黑血流出,那张面孔使劲朝她转过来,眼里充满祈求,救救她,她本不该死,该死的是这个旧死继新的规矩!
危燕一个箭步跨过去,来不及再看老女王一眼,她伸出双手紧握石棺上面的棺盖用尽平生力气将石棺合上,事情却没有这样停止,隔着厚重无比的石棺,里面依旧传来咯吱咯吱挠抓的声音,仿似这声音发自她的内心,在她脑子里翻天覆地永生难忘!
撑着石棺良久之后,危燕落泪了,有害怕,有不甘,有迷茫,她的心跳如外头的牛皮鼔声一样,点点滴滴急凑匆忙,这是权力的更替,是先人成就后继者的手段,手段不重要,结果最重要,作为掌权者,这一刻,她不再只是女人,她是王者!
听着远远传来的鼓声,宋循张着嘴巴久久无法闭合,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黑水女王的继承这样残酷血腥,看着至亲死在面前,成就自己,这与自己亲手杀人有什么区别?难怪小小一个黑水城可以恒亘几百年风雨飘摇而屹立不倒,有这样狠辣心硬如斯的领导者,外人要想讨得一丝便宜,没有足够的牺牲是不行的,而足够的牺牲则代表足够的舍得,比如他,就舍不得!
宋循啧啧有声之后,一种从没有过的情绪盈满心间,他指着马鞭怼了宋元的胳膊,说,“元娘,你说五叔父有没有这样的……”
他点了下巴,意思是你懂的。
“残忍决绝?”
宋倩虞脸上渲染了一丝凉薄,回应宋循道,“你会看到的。”
宋循鼻息冷哼,他最不喜欢宋倩虞这副似故作深沉的样子,两人不再说话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
这几年以宋循这样的宋家年轻郎君为主多数依附宋旸谋事,被举荐做官或留下来打理事务,而代表可以被宋旸承认的标示就是淌黑水这一路,这一次行程是宋城为宋循领路。
对于宋倩虞同行,看看宋氏如今里三层外三层通常围得水泄不通的观看大军就知道宋十三娘子要做的事谁也反对不了,包括旸郎主,所以宋城视她不见。
出了黑水境之后他们扮作商队继续前行,此时正是辽阔秋色无边的时候,忽略宋城屡屡看向上空不计,宋循一直觉得这才是出门在外的正确打开方式。
身边掠过黄沙荒坡沟壑深坑一直往前,直到宋倩虞打断他的闲适,“城三哥,前面我们就此别过,后日午时咱们在此地会合!”
宋循噗通一声直接摔下马背,被吓的。
面前的篝火噼里啪啦撩着火气,简易的铁架子上面挂了一壶肉汤正咕噜咕噜的翻滚,宋倩虞接过桃牙手里的热汤往宋循手里送,被粗鲁地推回来,凉凉回应,“假惺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