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启十三年的春夏之交注定不太平。
多年来风调雨顺的越州竟是下起了冰雹子,出门前还是万里晴空,没走几步路,鸡蛋大小的冰雹子就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砸的人是抱头鼠窜,你推我搡地抢着在檐下躲。
下了一刻钟的冰雹子,演了一出人生百态的折子戏。
冰雹子说是有鹅卵那么大,可鹅卵压不弯庄稼,更不会给砖瓦砸出一个窟窿。
药堂里塞满了人,到处是出门突遭横祸,砸破了脑袋的人。
苏省抻着自己被砸断了骨头的手指,疼得呲牙咧嘴。
苏省有个好名字,省出自论语学而中“吾日三省吾身”的省,但他家祖上往上数三代都是无赖混混,烂到了根子里。
“砰。”苏省低头在看他的指骨,没留意前方的路,一头撞上了墙,受伤不敢弯曲的手指紧接着又杵了一下,苏省觉得他的手指可能要废了。
没人肯给一个无赖看病,再说他还没钱,他把手指放在了衣摆下,有东西遮着,心里多少有点安慰。
他近日是霉星高照,走哪照哪,跟这条街尤其犯太岁。
苏省愤愤地瞪了一眼墙,等他哪天发达了就把这破墙给推平了。
一月前杨大娘死在了自家屋里,他是最后一个去敲她门,看见她的人。
就凭这个,官府硬是关了他一个月,姓杨的自己吃错东西死了,关他什么事,还不是瞧不起他是个无赖。
他才走出官府,老天爷的泪珠子就把他砸了个正着,他用手护着头,头没多大事,手倒是折了。
怪不得说老天爷眼瞎,谁眼里流出这种泪珠子还能看得见的。
苏省怒瞪着墙,墙冷冰冰地回视他,瞪了一会儿,他自觉没什么意思,摸了摸鼻子,想走了。
“你手里拿着什么?哪来的雕花盒子,好啊,你现在送给你表妹东西已经不是一样一样送了,变成一盒一盒送了。”女人高亢而尖锐的嗓音刺的人耳朵发疼。
苏省止住了将要走的脚步,单手攀上了旁边的树来听个墙角。
这一条街风水确实不好,近几年是经常死人,月前误食毒蕈的杨大娘算一个,杨大娘旁边的院子七八年前有个得伤寒死的算一个,再旁边还有个说是饮鸩酒死的,也不晓得是真是假,那是帝王赐死用的毒酒,贫民百姓去哪弄得来,别说这里头住的是个半瞎的女人。
风水不好,院子租出去的价钱就低,人刚死的时候没人肯住进去,隔了几年后,也就没人会当一回事了。
这世道,钱比人重要。
现在住在里面的是一对夫妻,男的似乎和其表妹纠缠不清,夫妻两个一天到晚在吵。
他们对面住的也是一对夫妻,两个婆娘在家和丈夫吵完,还要打开门站在门槛上互相对骂,是这条街上的一个奇景。
“别挠,别挠。”钱金躲着青娘锋利的能抠下一块肉来的指甲,大声喊道:“捡的,这是捡的。”
“捡的?你骗谁呢,你什么时候往家里带过东西回来,路上捡的,你早拿去换酒喝了。”
“不是路上,就在院里。”钱金用力推开青娘,指着地上的一个大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