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入了弘圣宫的千金公主宇文芳见到了天元大皇后杨丽华。
无人知那一夜两人说了些什么,只知第二日送亲使团护卫着“千金公主”的凤辇起程之际,宣帝却突然一道圣旨下:赐封赵王府的庶出女儿宇文容,宇文娇为郡主,而紧接着天元大皇后一道懿旨下:命“郡主”宇文姿随送亲使团出塞,送“千金公主”出嫁,漫漫长途以姐妹之情慰藉远嫁的公主。
侍妾燕忱和琇莹悲喜两重天,宇文娇难舍长姐离去哭得险些闭过气去,宇文容则紧握着手心里的那封婉夫人的血书,无语凝噎,望着宇文芳含泪而笑的眸子她心如刀绞:她的公主姐姐,临走还担忧她们在府中处境艰难为她留下制衡辰夫人的把柄,临走还要为她们去求天元大皇后讨得帝王的赐封恩旨,皇封的郡主,提了她们的身份,也足以让她们拥有称心姻缘的资本。
而原本得意洋洋春风满面的辰夫人母女则如晴天霹雳,不及回神,虎贲卫士已上前将郡主宇文姿“请”上随行的琼花车轿,留下扑进赵王怀中嚎啕大哭伤心欲绝的辰夫人,事出突然,她根本没机会去求助宫中的贵人。
城楼上,天元大皇后冷眼看着,冰冷的眸子不带一丝感情:辰夫人,你胆敢将主意打到芳儿的身上,哀家如你所愿,可你也得付出同等的代价。尉迟繁炽,还有你!
昨夜的一场暴雨下得尽兴,今日放晴了的天经昨夜的大雨洗涮一番后越发的干净明媚,整个空气都溢着清新之气,让人的心情不觉也随之大好。
此时,立于城楼中央的宣帝嘴边含着玩味的笑意,身上那一袭黑色走金丝暗纹绣九龙飞天金绣的龙袍在阳光下闪耀着华贵威严之气,天子之威令人不敢正视。
宣帝人长得清俊,甚至五官相貌可称得上是漂亮,可那白净的面皮却泛着不正常的莹白,说话气息也没有年轻人该有的盈沣中气,相反,中气孱弱透着虚浮之音。
半垂眼帘注视着拜别赵王的千金公主,那艳明如玉的颜,转眸间流溢而出的风华令人实难移开眼,宣帝喃喃出声,温柔的语气带着些许遗憾怅惘:“朕的这个堂妹,果真与众不同,有些意思,联怎得之前就没注意到她,可惜了了……”
天元大皇后心头一震,看一眼宣帝眸子中的贪恋不舍,淡淡道,“陛下所言甚是,可惜她的命格与这皇宫不合,恐冲撞了天子。如今远嫁塞外,行陛下的和亲之策,倒也尽了她身为北周臣民的本分。”
宣帝轻挑眉掩去眸子里的欲念,嘴边玩味的笑意却更甚,不觉又想起昨夜布在德亲王府的探子所报,倾盆大雨的夜,一身湿透的宇文芳仅携随身的婢女敲开了德亲王府的门,求见病中的德亲王贺知远不成,被挡在东院外情绪失控的她破口大骂:“和亲之策安抚突厥,那要我北周的武将何用?想我北周的武将也曾金戈铁马灭北齐挥军突厥,难不成这些本该征战沙场扩土安邦的男儿如今却要让我一介弱女子来守护吗?贺知远,你虽是德亲王可更是北周军中统率大司马,你也曾浴血沙场马革裹尸,你也曾马踏敌营刀劈敌帅,你也曾铁血铮铮荡平敌国,可为何你们现在却连个北周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是你垂垂老矣不复当年的神勇?还是贪响这莺燕的岁月沉醉于这所谓的太平盛世?或许里面的你根本就不是贺知远,根本就是个欺世盗名藏头不出的鼠辈……”
宇文芳不知的是里面躺在病榻上的“德亲王”还真是个欺世盗名易了容的冒牌货儿,真的那位早就秘密离京了。宇文芳更不知的是她的一番怒骂吓得王府里的知情者魂儿差点飞了,真不知这位郡主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上门挑衅找麻烦。
总之,这番怒骂痛斥令病中的“德亲王”听在耳气得张嘴吐了血,病情加重又“昏死”过去,留守亲王府的御医吓得忙上报,宣帝连夜派了御医署的大半御医去诊治,连御医署的正副院使都一整夜守在病榻前不敢稍怠。
当然,昨夜德亲王府里的这一幕也早已通过各种渠道被各路有心人士所知晓且放出风去,今晨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此时此刻站在城楼上的宣帝颇有几分感慨道:“贺知远,两朝元老,朕的肱骨之臣,何曾受过如此的羞辱,还是被个区区小女子点名道姓的痛斥怒骂!”宣帝虽语气含了不满,可嘴角的玩味之意更浓,甚至有种看了热闹后的盎然意味,又淡淡着道,“和亲之策,朕之所定,看来,朕的这个堂妹还是心有怨怼啊。”
“陛下,”身后的言官卢原荣躬身道,“千金公主心存怨怼,受封公主后非但不感念陛下所赐的荣光,竟然言辞污辱朝中重臣,更指桑骂槐公然怦击陛下的和亲之策,如此欺君行径实该重惩,身为其父,赵王也难脱管教不严之责……”
“噢?”宣帝轻眯了眼,微微侧了身看了看,眸子里闪着莫测,“那依卢大人所言,朕该重重治罪于赵王?之后呢?让你的女儿替获罪的赵王之女和亲?”
“这,陛下……”卢原荣瞬间突然感觉不好了,好像此次他没悟透圣意就习惯性的迎合上了,他额头早已冷汗直冒,忙跪下身去,“陛下明鉴,臣身为言官职责所在实是丹心一片,臣食君之禄必当忠君之事,莫说是臣,便是臣之女亦是万死不辞,只是臣的女儿今年也只十四岁……”
“十四岁,不小了!”宣帝不耐的打断,泛着莹白的脸淡漠且凉薄,“来人,卢原荣身为言官却妄揣圣意言辞无状,削其职,杖百,流放千里,其满门充为官奴,妻女没入官坊!”
禁军上前直接将吓瘫了的卢原荣给拖走了。
身后的一众官员噤若寒蝉,心内暗暗生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