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安儿转眸看向醒转过来的叶舒,凝视着这个五官玲珑精致,面色苍白却有着股异常凄美之色的病美人,脸上不露半分惊讶,她方才为她探脉时便发觉她苏醒了过来。
显然,那个女奴夸大了其词,叶舒虽然情况很不好,但还不至于立时危及性命,不过她热不退,血淋漓不止,若不及时医治,再拖个两三天,还真会危及性命。
叶舒本是南朝陈达官显贵家的女儿,见识非比寻常,府内亦有供养的杏林名医,只看她方才探脉的手法,那专注忘我的神情,便知眼前这个清美恬静的小姑娘所怀医术绝非泛泛。
“你三年前曾落过胎,”此时的池安儿说话干脆利索,字字如珠玉声脆,“落胎时受了剧烈震撞以致淤血内积伤了母体,一年前又受了大冻导致宫寒彻底伤了元气,之后更未及时调理休养,如今身子亏空过甚……”
池安儿的话令叶舒心神起了恍惚:三年前她被庵逻掳来,又被佗钵看中直接带走,夜夜被迫在佗钵身下承欢,不过一个月便怀上了身孕。
若非不舍心中所爱,若非为了再回“垄幽城”看他和孩儿最后一眼,被蛮夷污了身子的她又岂会厚颜苟活?
不知她身怀有孕的佗钵为示宠爱,强行将她箍在身前纵马飞驰,她瞅准机会拼力跳下马,落地时好巧不巧的重重撞上一块凸石,腹中孽种当时便落了胎,她也因此断了两根胁骨……
一年前,接连半个月大雪漫天,她又瞅准机会出逃,迷失了方向几乎被冻成冰的她被率兵而至的佗钵抓了回去,也是自那日后,佗钵虽将她软禁,却再也没强迫她……
“姑娘果真是好医术。”回过心神的叶舒起皮开裂的唇轻启,笑得苍凉。
再如此下去,只怕撑不过半年了!可若是让她为叶舒调理养护着,倒是可以……
池安儿暗暗思忖着,看着神色平静却目露坚强的叶舒,又悄然叹了口气,目光里不觉含了丝怜悯。
“方才探你脉时,发现你心脉虽乱却也算是迟缓有力,你心有执念,虽身子亏空至此仍苦苦强撑,既如此,便好生撑下去。”池安儿一字一句道,当她说病情时,那郑重沉稳的声音竟令人无法相信是从如此清美娇俏的小姑娘口中所出。
“你的身体已无法承欢……”池安儿话出口蓦地一顿,下意识摇摇头,佗钵若是兴致起,哪里能由得叶舒说不,“我先给你施针,止了身下淋漓,你仍然烧着,施完针后,服下药会令你舒服许多。”
“有劳姑娘,多谢了。”
叶舒感激道,强撑着要起身道谢,身子却硬如磐石,撼动不得,可便是如此,虚汗已是呼呼直冒。
“不过举手之劳,当不得谢。”
池安儿从怀中取出云丝软针包和两个小琉璃瓶,暗叹:幸亏有曹御医,否则她怎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拿到这些御用药物。
一番行云流水般的施针下来,看在眼的叶舒心内暗暗惊诧,这施针手法……当真是出自这小姑娘之手?
施针之后叶舒立时有所感受,感到那芊薄身子里的珍贵血液不再一滴滴流出体外,身上的沉重亦减轻了许多。
池安儿试了试壶中的水,尚有些温,倒出碗水,化了内服药粉,一股略带点点苦味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嗅之,沁人心脾。
池安儿小心翼翼着半扶起叶舒,给她喂下,喝完药的叶舒粉白的舌轻轻舔了下被滋润了的唇,似回味着那苦中的甘,心有喟叹:是上好的药啊,如今能喝上这么一碗中原的汤药,竟也是种别样的幸福。
池安儿紧接着又取来另一个琉璃瓶,在叶舒复杂甚至是起了红晕的面容下坦然的将药涂抹在她下体。
天元大皇后娘娘可真是疼爱公主,能想到的都替公主备下了,结果倒好,叶舒倒是先用上了。
此时的池安儿,完全是医者的身份,心无旁骛的她处理好这一切,净了手,收起云丝软针包和两个空了的小琉璃瓶,再看向叶舒时,复归了小女儿家的温婉与忐忑。
“姑娘,”有了些许气力的叶舒声音不再那么微弱飘渺,注意到池安儿目光里的忐忑不安,她心有了然,“两个女奴都不在,应是你想办法打发了她们吧?”
池安儿点点头,小鹰儿和宝儿救人的本事没有,可想办法将人引走拖住的办法还是有的。
“姑娘,能否告知你是何人?救助之恩,叶舒如今人单势弱,虽无以为报,可我总该是要记得这份恩情的。”
“……”她说话声音真好听,语气也很真诚,池安儿眨巴了眨巴清灵灵的杏眸。
“姑娘救我,却不欲让人知,想来你是有苦衷的,可若你在王庭,它日定有再见的时候,看你穿戴打扮,你可是随千金公主入漠北的宫女?”
“奴婢池安儿。”池安儿曲膝一礼,既然对方已点明,以她身为大可汗女人的身份,她这个小宫女身份的自是要向她行礼的。
“池姑妨莫多礼,原该是叶舒向你施礼道谢才是。”叶舒忙道,“池姑娘怎会前来为我看病?可是千金公主……”话说一半,声音一顿,若真是千金公主出手相救,又怎会派个小宫女悄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