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夫人乌涂涂的瞳子霍地盯住池安儿,似暗夜里的毒蛇,盯着猎物,随时暴起将尖利的毒牙刺入猎物的皮肉骨头里。
“池安儿,你是什么身份,不过个卑贱的小宫女,也敢讥讽本夫人?”
左夫人冷笑:“别以为会治火肤如,我就不敢杀你,再敢废话,我定拔了你的牙,斩断你舌头,砍了你双脚,让你安安静静的去治病救人!”
池安儿垂了眼帘,似示弱,无人看见她眼底里一片冷凝。
她本善良纯真,一家子生活虽清苦却也开心度日,直到三年前入宫,清苦平静的生活被彻底粉碎,深宫里的步步惊心尔虞我诈,如履薄冰的她几番阎罗殿前徘徊……
痛苦的磨砺总会令人成长,如今的她依然心性善良,可却不再天真……
见池安儿一副乖巧受教状,左夫人心有满意,昂着下巴颏,以高高在上之姿睨向昏迷不醒的鹰奴,眼底里几许复杂,末了,幽冷的目光又转向池安儿,不容质疑道:
“你,救他,他不能死!”
身后的哈纳云盯着腰板儿直挺的左夫人,暗暗咬牙:
现在急着救人了,早干嘛去了?
假惺惺,我呸!
哈纳云虽是服侍左夫人的土库族女奴,可并非其它女奴可比,她卖身为奴的姐姐,被冒乌顿看中收归所用,已是他众多女人当中的一个,且还是极受宠爱的那一个,然因出身贫苦卑微,再得宠也只能是伺候冒乌顿的女人而已。
冒乌顿爱屋及乌,对其家人也甚是大方,将其同样卖身沦为军奴的妹子哈纳云接了出来转而送去伺候左夫人,哈纳云虽性子大大咧咧,可却率直忠诚,几番试探下来倒也入了左夫人的眼,视她为心腹加以重用。
冒乌顿送的人自是比其它人来得放心可靠,可又何尝不是在左夫人身边安插了个眼线?
此时的哈纳云从未像现在这般恼左夫人,恨阿巴齐……
身为左夫人的心腹,哈纳云自是没少为主子做些见不得光的事,双手也沾了血腥,她忠心耿耿所求不多,鹰奴是一个,可她却保不住他……
阿巴齐一直痛恨鹰奴放跑了小鹰儿,这次打伤护卫强行闯帐狠狠折磨了一通本就有伤在身的鹰奴,要不是她机灵发现情况有异,鹰奴怕是已死在阿巴齐手中……
可左夫人呢,明知鹰奴在受折磨,却不闻不问,只不咸不淡的说了句“打几下出出气就行了,别把人给弄死了”……
左夫人不过就想鹰奴向她低头,开口向她求饶,可鹰奴骄傲的脾性她不是不知,若他肯低头乖乖的听话任她享用,早就开口了,还用得着一直受她和阿巴齐的凌辱折磨么……
听到左夫人的命令,池安儿抬起头,淡淡道:
“左夫人,奴婢不敢保证一定能救活鹰奴,奴婢刚检视了一番,他失血过多胸骨断裂心脉重创,实在是伤的太重,奴婢也只能是尽力一试。”
“别废话,让你救你就救,记住,本夫人方才的话可不是开玩笑!”
池安儿神色不卑不亢,只一字一句道:“奴婢既然要治病救人,自也是认真的,还请左夫人先命人将这四根铁链去掉。”
“你……”
“左夫人,铁性阴寒,受困于阴寒之物,时间一长阴邪寒凉之气侵体必会伤及全身血脉经络,康健之躯倒也罢了,可重伤之人岂能受得住?更何况鹰奴伤重能否活下来尚未可知,更不消说起身逃跑了?”
看见这样的鹰奴,池安儿眼前不由浮现出他被栓在栓马杆上的一幕,脖颈子套着粗重铁链,如同狗一般被铁链的另一端缠绕在栓马杆上……
看着昏迷中的他惨白忧郁的面容,想到小鹰儿知情后的绝望大哭,池安儿心有酸楚:为同样的命不由己,为同样的亲人的眼泪……
左夫人命人去掉铁链,临出去时又丢给池安儿一记警告的眼神。
哈纳云则一步一回头,瞳子里是毫无作假的担忧和难过,看在眼的池安儿神色微顿,若有所思:
因打着给左夫人治病的旗号,哈纳云自是允许池安儿带上药物,而哈纳云似是失口所说的鹰奴快要死了,现在想来,是有意为之,不过是提醒池安儿拿上救治药物,毕竟,她救过鹰奴,且与小鹰儿同为千金公主的宫女奴婢,自不会见死不救……
以治伤救命不能被打扰分了心神为借口,将人都打发了出去的池安儿立时动了起来,动作迅速有条不紊,取出怀中云丝软针包,一排排长短不一的盘丝象牙柄银针摊开来……
几针下去,听见鹰奴喉咙中传出细微的出气声,池安儿杏眼光闪,忙将两枚生血丹和愈骨丹塞进他嘴,轻捋着他的脖颈子让丹药滑入喉咙。
俯身在鹰奴脸前的池安儿声音温柔带着急促:“咽下,你一定要咽下去,我知道你可以的!”
一缕发丝落,拂过鹰奴的眉宇,他细密浓黑的黑羽睫颤了颤……
随着池安儿的动作,这缕发丝不时扫过他的眉眼,淡淡女儿香拂过鼻间,温热的气息打在他的脸上,有如天籁之音似从遥遥天际传来,这声音,熟悉又令他安心……
鹰奴虽不曾睁眼可却似听见了,喉咙轻动,虽艰难却还是将两粒丹药咽了下去。
池安儿暗呼侥幸,她之前曾对鹰奴施过针保住他心脉,否则,他断难撑到现在。
之后的施针才是保他命的关键:
池安儿双手持针,一手针术,若行云流水,芊芊玉手翻飞,银针闪,流光舞,似流光飞舞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很快,鹰奴胸前已插了数枚流光交辉的银针,粘起最后一枚银针时池安儿小脸儿紧,神色绷,明澈的瞳子里聚着凝重,手腕轻动却似承受着千斤重担,沉重的缓缓的扎进鹰奴的心头脉……
最后一针竟致额间汗滑落,池安儿抬袖抹着汗湿的双鬓……
一只犀利光闪的黑瞳正透过毡帐上戳破的小洞窥视着帐内池安儿的一举一动,帐外的黑衣人看得入了神。
盯着池安儿那如星光流转的杏眸,那张眉眼间尽是自信认真的小脸儿,那若行云流水般熟稔的指间动作,他心内暗道:
这次漠北草原之行真没白来!
之前鬼使神差的沾了北周郡主的光登上不求公子的“弥途峰”不说,现又被里面小宫女池安儿一手出神入化的针术惊艳了双眼!
池安儿,只是个卑微的小宫女吗?
查!
总觉得这个小宫女值得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