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不古,视誓言如无物,过耳听听也便罢了,当不得真。
可信的,是日久见人心,是患难见真情。
扶起宓,叶舒取出素白锦帕为她拭去脸上泪水横流的斑驳,转过目光看向那堆赏赐:
“宓,从这些赏赐里挑几匹好的料子,剪下两串儿珊瑚珠,加上狐皮外披和那对儿熊掌送去给那个行刑的小头目,将那枚雀屏斗花金步摇赶紧换回来。”
“对对对,我马上就去!”
宓一个激灵,立时行动起来,无论如何得把那个漂亮的金步摇拿回来,那可是主人的命啊!
主人刚来时被大可汗宠了些日子,可因几次逃跑被抓了回来后大可汗就冷了主人,左夫人和那些女人们就开始背后作贱主人,主人日子过得艰辛,有时候连吃的都没有,只得用身上不多的头花簪子和镯子换吃食,如今,就只剩下这枚雀屏斗花金步摇了,主人再难也没想过用它换钱,只是这次,却为了她……
宓眼眶又泛了红。
待宓背着大大的包袱出了门,远远瞅见一帮花枝招展的女人往这边来,吓得她一缩脖忙绕了道,暗暗侥幸:
幸亏早出来一步,要不然大可汗赏得东西又好被这帮不要脸的女人给瓜分了!
在叶舒心神不宁的等着宓换回雀屏斗花金步摇之际,牙帐里的佗钵也正心神郁闷着。
吐罗古将军已将昨夜发生的种种详加禀明,语气刻板,不加以任何评价,只将事情一一摊开在佗钵面前。
听到马群受惊发疯般的冲出王庭,狼群袭击左夫人的驻地……
佗钵第一反应就是鹰奴搞出来的事,可吐罗古将军将他这个答案给否了,否得干脆。
吐罗古亲见鹰奴伤重,莫说起身作乱,就是大声说话都能气喘得咳出血来。
是小鹰儿?
念头一起佗钵自个就给否了,他是知道的,鹰族王族血脉中只有男丁拥有御兽天赋,从未有女子有此天赋。
或许,马惊了是巧合,狼群袭击,真是因阿巴齐挂在帐外的新鲜狼皮风灯招来了群狼的报复。
这些倒也不算什么,可他怎么就敢向长孙晟动刀呢?
想到阿巴齐,佗钵就忍不住想抚额,为了左夫人,他多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频频惹出祸端的阿巴齐逃过惩罚,可这次,太过了!
小鹰儿的骷髅酒碗……
池安儿的人皮风灯……
一个宫女、一个鹰族贱奴,便是杀了,也算说得过去,不过是两条贱命嘛!
可,长孙晟的一条命!
这就说不过去了。
长孙晟是谁?堂堂北周食五品俸禄的朝廷官员,虽品阶不算高,可还有个皇帝亲封的送亲副使的头衔不是!
杀了送亲副使,那可真就打了宣帝的脸,更给了北周主战一派的口实,这个阿巴齐,简直是被他姑姑和他老子宠得无法无天,难怪长孙晟会当众怒斥:要得还真多!
是骂阿巴齐?
还是骂他这个突厥大可汗呢?
估计如果两邦交战,这个长孙晟一准儿会冲在前。
怎么北周就派了这么几位来送和亲的公主呢?
肖念好战,都写在脸上了,明晃晃的不加掩饰。
长孙晟倒是言词有度,可骨子里也是个不惧战的。
至于那位送亲正使宇文神庆,瞧着白白胖胖与人无害的一张脸,总是笑呵呵的一脸和气万事好商量的模样,其实啊,最狡猾的就属他!
要想从他嘴里套出话来,比上虎雕的背还难!原以为是个软骨头容易拉拢的,谁知关键时刻绝不让步,和着稀泥还时不时抽冷子拿小刀儿戳你一下,让你气得牙痒痒,却还拿他无可奈何!
不是说宣帝即位后杀了不少忠君爱国的文武大臣吗?不是说北周已不复武帝时期的威胁了吗?怎还有这些人物呢?
不说全部,只半数北周朝廷的官员如他们三个一般,这仗,打起来结果如何,还真是悬!
佗钵不知的是,送亲使团的这三位,宇文神庆是病中的德亲王贺知远推荐,长孙晟是“随国公”杨坚举荐,至于肖念,纯粹是被强行调回京师后闲极无聊,自告奋勇来敌方一试深浅的。
“阿巴齐……”
佗钵心有喃喃,有个脾性傲娇的姑姑,也难怪就有个嚣张的侄子了。
佗钵对左夫人也有意见:
左夫人也是,明明有求千金公主,却偏偏开罪了她,池安儿再卑微,那也是千金公主的人,怎能说掳就给掳了去呢?
现在想起来请他作主,问千金公主要人,要药,要物……连人家随行御医的药碾子都给惦记上了,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明晃晃得罪她呢?
这个口,不好开呀!
可想到左夫人可以恢复容颜,佗钵心里禁不住的高兴,皆竟是他最宠爱的儿子的亲娘,又正是风情正盛引他贪恋的年岁,身后还有强大的土库族势力,这个口不好开也得开啊!
佗钵耳朵里听着当事人吐罗古将军和长孙晟所说,心里默默盘算着,忽感受落在脸上的一道冷冷视线,佗钵下意识迎视而去,正对上宇文芳似笑非笑的一张玉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