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孝初一张忠厚老实的白胖脸笑得讪讪,似是为自个儿的愚钝羞惭,“奴婢愚钝。”
“你呀,老滑头,生怕祸从口出!”宣帝嗔色指着他,可语气松缓,倒也不见得真生恼。
有个嘴紧的在身边用着,他才放心。
若是张孝初不够聪明且能管住自个儿的嘴,身为先帝跟前伺候的老人儿也就不会被他继续留用且还深得信任了。
宣帝瞳子光闪,似想到什么趣事,眼角微弯笑得莫测,压低了声音道:“伤了命根子永无血亲子嗣的德亲王,便是再位高权重又如何?他这辈子也只能当个纯臣了!”
当年还是上柱国大将军的贺知远,挥师剿灭“晋国公”宇文护叛臣乱党之流时,亲眼目睹被抓走的妻儿遭烈焰焚身烧骨成灰,他虽亲手报了杀妻灭子之仇,却也身受重伤……
愤怒中的武帝下了死命,若救不活贺知远,御医署正副院使满门陪葬……
贺知远虽活了下来,伤重的命根子却再难展雄风,武帝得知后唏嘘不已,他的忠诚臣子,一路扶持他的爱将却因国事遭到乱党报复毁了小家,毁了终身幸福……
武帝将知情者悉数赐死,又对贺知远封王加爵,心内何尝不也暗暗庆幸,没有子嗣的贺知远,永远只会是他手中最忠诚的利刃……
作为武帝刻意培养的储君宇文赟,作为武帝最为信任倚重的臣子贺知远,宇文赟自是知贺知远的一切……
宣帝冷笑道:
“瞧瞧这满朝文武,个个子孙绕膝,他们自身的荣光算得了什么,心里想的算计的怕是要世世代代子子孙孙尽享荣华富贵,止不定,还巴巴的盯着朕的江山社稷呢。”
“嗯,还是德亲王令朕宽心呐。”整个德亲王府连个暖床的美婢都没有,冷冷清清的净是些粗糙汉子,如何不令做梦都担心有人惦念他皇位的宣帝宽心。
“德亲王是先帝留给朕的肱骨重臣,统军大司马,这一病可是让有心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他这是碍了别人的眼了。”
“也罢,不是都盯着大司马和中央禁军统领的位子么,下面各有计较思量互相撕咬,朕这位子才坐得安稳不是?”
互为制衡,才是帝王之道。
于社稷国家,宣帝眼里心里也只盯着这帝王制衡之道了。
宣帝又自顾喃喃着:
“人和马都出现在突厥和漠河城?可能吗?”
“明日去了德亲王府,病中的德亲王如何你可瞪大了眼仔细看好了,还有那匹蹄云乌骓,带个驯马师过去检看,虽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可也别让德亲王府的人起了疑,让德亲王寒了心,朕可不想君臣间生了嫌隙。”
“谨遵陛下口谕,奴婢定不负陛下所命。”张孝初躬身道,低垂的眼帘掩去了瞳子里的精光。
漠河城,闭门两日的韶花阁红漆门大开,两队护卫陈列两旁,手按腰间剑柄利目咄咄。
阁内大管事和管事娘子则率着一众精干小厮漂亮丫鬟站在门前迎男女宾客,满脸堆笑笑得谦恭,然细看,两人那微扬的下巴,瞳子里一闪而过的得意与之谦恭作态相违合。
车水马龙,韶花阁大门前一派富贵云集的场景,大管事亲自查验着“请柬”,泛着精光的眼睛不为人察的审视着各色来客的穿戴打扮,随行的车马奴婢,心内暗暗品评猜度着其身份地位。
抬头间,忽的眼前一亮,锃亮的瞳子定在远远骑马而来的两翩翩佳公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