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宇文芳还是祸首。
金人流血泪吐鲜血,草原上的牛羊也如同此状,显然,这又是明晃晃的天降神示,如今死的是牛羊,接下来呢?
死的会是谁?
冒乌顿的话一出口,当默吡叶护、“达头可汗”玷厥、大逻便等人,甚至是听谁说都觉有理的中间派小汗王苏尔吉将目光齐齐定在佗钵脸上时,佗钵的脸黑得几近泼墨。
要知道,他的金人可也吐了血,还是受宇文芳的金人所累。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长孙晟怒极。
冒乌顿等人知让宇文芳死不现实,便退一步,欲将人赶走,眼见佗钵久久不言,便再退一步,劝佗钵便是将人留下,也要终生软禁,令萨满们夜夜驱邪。
驱邪?他何尝不知要驱邪,可怎这次就没用呢?
佗钵不快的瞪了眼大喀木,大喀木却似被什么问题所困扰,一直拧眉不语。
暌息上前,言词肯切道:“父罕,今日之事两位送亲正副使看得清楚听得明白,如果北周皇帝知千金公主被邪祟附身,一定不会将她送来和亲祸乱我们漠北草原,不如请北周皇帝再另赐一位和亲的公主?想来北周皇帝是会同意的。”暌息所言甚是阴毒,已为宇文芳定了性。
“不过这样一来又要耗费许多时日,不如直接换成……”千金公主的妹妹宇文姿也可以,这个漂亮的小野猫很是有趣,将她留下,迟早会是他的女人。
迟早,他会继任大可汗位,继承父罕的一切,包括这个小野猫!
暌息打算的很好,可汝南公宇文神庆断然否绝,他心思百转,早已盘算了一番:
被污了名声的宇文芳,不论是走是留,都是死路一条啊!
毕竟与他有亲,他也不愿见口口声声称他伯父的宇文芳去死,且,日后他如何有面目去见她的父亲赵王?
身为送亲正使的他,皇室宗族,官场浸淫多年,能安然活到现在也绝非任人愚弄之辈,明知事有蹊跷,又如何在真相未查明之前便冒冒然八百里加急上折子,给政敌们言官们以参他无能的把柄……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凛冽眼刀,暌息顺势望去,正撞上长孙晟暗芒涌动的瞳子。
暌息神色一僵,旋即浓眉扬,眉眼一抹得意色:
他趁金人流血泪之机,派了心腹护卫强行“掳”了池安儿,走前还以刀相胁要杀害看管药草毡帐的无辜宫女,逼着池安儿取了为左夫人治脸的药物……
之后,又一幅为母病情忧心状向佗钵告罪,佗钵哪还有心思管这些,只挥了挥手不以为意……
汝南公宇文神庆郑重告诫宇文芳:此时形式比人强,小不忍则乱大谋。
长孙晟虽知左夫人有求于池安儿,定不会伤及她性命,可还是命侍卫去找远离王庭的虎贲精卫驻地的肖念,除了告诫肖念莫要得知金人之事后冲动行事,还请他抽空保护池安儿。
或许池安儿入左夫人处也是个机会,若是金人之事与左夫人有关,得意之下,或许会流露出些许端倪也说不定。
……
最终,在以庵逻王子和“尔伏可汗”摄图等一众小可汗贵族首领们的全力支持下,佗钵压下默吡叶护、冒乌顿汗王等人要求先软禁并派大喀木给宇文芳驱邪的提议。
佗钵给了北周正副使五日时间,以查明金人异状的真相。
佗钵话中有话,五日之后北周正副使所查还是毫无头绪的话,呵呵,那他便不得不考虑暌息等人的提议了……
自金人之事后,宇文芳闭帐不出,任外面无形刀剑明争暗斗,舌上龙泉万般诋毁,她全似无所觉,或看书,或作画……
只安然度日。
三日后,一袭雪缎金绣凤飞风氅,金绣暗纹雪绵襦裙的宇文芳终出了门,心有宽慰的雨晴和悄然松了口气的云儿隔空相对视,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点点惊喜和如释重负。
宇文芳这几日沉默的很,似是在思考什么,深知宇文芳脾性的她们自不敢在她沉思时打扰,只能默默陪伴,日日看着她悄然清瘦下去。
而这两日宇文芳作画时会忽的停了动作,持笔的手定在半空,杏眸定定看着那青、赤、黄、黑等各色颜料出神,目光幽若深海,久久凝视不动。
难得今晨宇文芳突然说要出去走走,她们自是喜不自禁,生怕再这样下去,宇文芳生生闷坏了自个,闻言,两人忙上前为她更衣。
想到佗钵定下的五日之期只剩了两日,刚心有轻松了的雨晴笑意微凝,可依然强牵笑容道:“公主,可是想好了要去哪里?”
“那个画匠……”宇文芳眸光微闪,“说话倒是有趣,也不知他的画技如何?”
想起画匠举着血淋淋的指头让默吡叶护“品尝”的一幕,雨晴心有好笑,会意道:“今日阳光正好,碧草莹莹天高地阔的,两眼望去心情也跟着开阔了许多,如此风景,正好让他为公主画上一幅才好。”
毡房外,正执守的安加利拆见宇文芳出来,忙上前行抚胸礼,浓黑羽睫微垂,掩下眼底里的情绪,声音低沉:“公主,外面风有些大,你气色似乎仍不太好,不如……还是在毡房里多作休息。”
“我这是被软禁了吗?”宇文芳眸光淡淡的看着他,“大可汗可是下令软禁我这个北周的千金公主?”
“安加利拆嘴笨,请公主恕罪。”安加利拆心内无声轻叹,退步侧身,让出路来。
宇文芳缓步走着,正微侧脸吩咐雨晴传来画匠,忽听马嘶长鸣声,莫名的,似心有所触,立时抬眼望去。
天际深处,一团火红烈焰掠地而来,马上公子乌金风氅猎猎,随风起舞,一人一骑纵马疾驰,似追风赶月,又似出弦利箭,一身凛冽,杀气腾腾而来……
这情景,似是熟悉……
好似在她梦里……
而当那团火红烈焰长声嘶鸣着止于前,马上那张瞬时温柔了冰凌霜寒的脸清晰的出现在眼前时,她微凝的唇角,忽的悄然弯起:
他回来了……
原来,那不是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