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大喀木,开始吧。”
令冒乌顿汗王禁不住笑开了花,毫不含蓄的他吡着泛黄的大板牙,笑得嗜血又兴奋。
他深陷眼窝的深褐色眼珠子锃亮,盯着祭坛上被吊绑着的冷天奴,就似在看一具被削剔干净的骨头。
大喀木一手削肉剔骨的绝活可是无人能比,一手刀功麻利不说,还快呢,快到什么程度?
一大碗臭哄哄的汤药灌下去,将人片完了血肉剔净了骨头,祭品的两眼珠子还能动呢。
若非染史泥傅是身具巫灵之力能接收草原神神示的大喀木,定会是漠北草原上最好的屠夫。
大喀木开血祭祭坛,冒乌顿很是兴奋,嗜血如他,很享受活生生的祭品在眼前惨烈哀号,无助求饶,濒临死亡的绝望……
似感受到那道嗜血兴奋的目光,冷天奴微抬眼,淡淡看了眼冒乌顿,视线扫过众人,末了,瞳子里掠过一抹默然:
爹没来,这是放弃他了吗?
她也没来,是不忍见他被血祭了草原神吗?
无声轻叹消弥于苍白的双唇间:
还是不要来了,美好如她,不该看见这些血淋淋的场景……
她处境艰险,举步维艰,日后他不能再护着她一路前行……
眼前浮现出初见时她瞳子里看破红尘般的淡然寂寥,一身了无生趣的沉沦气息……
他彻夜赶路,不眠不休从漠河城返回王庭,她看见他的一瞬,杏眸光闪,眉眼弯红唇翘,璀璨生辉的瞳子中闪现出的喜悦……
她会笑了,她看见他时会笑了,可他怕是再也看不到她唇边绽放的笑容了。
心,痛得几近撕裂。
他又深深咽下一口冲到舌尖的甜腥,合了双眼。
……
华丽丽的毡房内帐里,宇文芳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感受着她双臂间的颤抖,怀中的小飞乖巧的一动不动,黑溜溜的眼珠只定定的看着她。
雨晴忙不迭扶住宇文芳,顺势接过险被她脱手甩飞的小飞。
所幸已被打发到外面的长孙副使没看见公主这副失态模样。
不就是长孙副使说这是个机会么,摄图被佗钵打脸,却是个施恩结交他的好机会,若公主能在佗钵面前进言救下冷天奴最好,可若是一个处理不好,非但救不下冷天奴,更会引发佗钵对公主的猜忌反感……
“公主,自保为最,您若是觉得为难……”
“为我更衣,快!”
宇文芳打断她所说,不过转眼间,已挺直了腰杆,艳明如玉的颜镇定从容,只那清凌凌的瞳子下涌动着一抹焦灼。
……
冷天奴平静的神色令冒乌顿心有遗憾,无趣的收回目光,左右瞅瞅:
可惜,摄图那小子没来!
整日跟在大可汗身后摇旗呐喊为和亲之策叫好,看到没,大可汗给他一大耳刮子时可丝毫没含糊!
冷天奴是再世的嗜血邪灵,那他老子肯定也邪性的很。
要是能将冷潇雨再给弄死就更好了,杀了摄图员猛将,再彻底折了他一条臂膀。
不过看大可汗的样子,是没打算真跟摄图撕破脸,这还是想用他呢……
冒乌顿正寻思着在佗钵面前说道摄图两句让佗钵扎扎心,有人已先他一步开了口。
“能亲眼看着冷天奴被行了血祭,想来达头可汗该是最高兴的!”
默吡叶护声音洪亮,足以令佗钵等人听在耳。
默吡叶护对“尔伏可汗”摄图不以为意,可也看不上“达头可汗”玷厥,在这位原西突厥可汗面前,身为大可汗佗钵的直系亲军心腹的默吡很有些优越感。
忽就成了焦点的“达头可汗”玷厥神色微僵,旋即浓黑双眉上扬,干笑两声:
“默吡叶护怕是有所误会,之前同尔伏可汗兵戎相见并非是私人恩怨,冷天奴血洗达可封地也不过是听命行事,如今我玷厥已率部归顺大可汗自当是忠心效命!”
“至于大可汗下令将冷天奴血祭,默吡叶护不是不知,一个违抗大可汗令强闯狼道只身屠杀草原神使者的嗜血邪灵,难道不该死吗?若放任他活着,默吡叶护就不担心吗?”
“邪灵,就他?我还真不敢相信!”未及默吡叶护回应,一贵族头领忍不住插了话,语气似是不屑,“这小子不过是有两把子蛮力,他的赤烈脚力又好,才让他侥幸从狼道逃了……”
“侥幸,你倒去狼道给咱们也侥幸个看看!”玷厥的亲兵将领齐斯格冷声道,“要不是嗜血邪灵,他能活着从狼群过道中出来?”
“管他是不是嗜血邪灵,也不知大喀木有没有办法去了冷天奴身上的邪性?”另一个贵族头领道。
“怎么,你这是不舍得邪灵冷天奴死?”又一人插了话。
“如果是个服驯听令忠于大可汗的邪灵,让他活着又有什么不好?”
“我就奇怪了,既然冷天奴是邪灵,他老子身上肯定也有邪祟巫力,为什么不将他们父子一并抓来血祭?”又有人满是担忧道。
“哟,拖拖大头领,你想的还真是深远,杀了儿子不算,连老子也不肯放过!”另一位贵族头领语出嘲讽。
“我这可是为了漠北草原着想,冷天奴是再世的邪灵,谁敢保证他老子冷潇雨不是?谁敢说冷潇雨就不会祸乱漠北草原?”
“照你这么说和冷潇雨父子走的近的都是邪灵不能放过,拖拖大头领,你干脆说尔伏可汗也是邪灵必会祸乱漠北草原不就得了!还有应珠公主,你不是有所指连应珠公主也不肯放过吧。”
谁都知道应珠公主可是一有机会就巴巴追着冷天奴。
拖拖大头脸黑了脸,舌头有些打结:“我,我可没这么说!”
众人七嘴八舌,显然,与摄图交好的都有意无意的替冷天奴开脱,而另一些人,则定要置冷天奴于死地。
听在耳的佗钵眼底里现了烦躁色,一句“应珠公主”,令他心有郁闷烦恼:血祭了冷天奴,宝贝女儿知道后还不知会如何抽疯?
耳边这些小可汗贵族头领们虽是呱噪声声,争持不下,却令佗钵心有满意:不同的声音才对嘛,这说明互为制衡的策略是对的,若都是众口同词,他反而要担心,让一家势力独大,这对他这个突厥大可汗来说才是最危险。
“咦,应珠公主呢?”
一句没过脑子的话出口,立时令众人默。
气氛有些诡异,佗钵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来,这个没经脑子说话的贵族头领悄然缩了缩脖,希望大可汗没听出是他的声音。
“尔伏可汗怎么没来?”
“乞罗力部”的大头领俟罗忽道,成功转了话题成为焦点的他煞有其事的左右看看,末了,狠狠盯了眼“浑河部”大头领伺额木。
俟罗最疼爱器重的小儿子带着亲兵押送一批从西域购进的上好战马,经“浑河部”的牧场去往“乞罗力部”时被赶进了“流沙塞”,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唯一一个逃出来的亲兵只来得及说出“浑河部”三字就咽了气……
人证死了,物证没有,上千匹上好战马下落不明。
“乞罗力部”只效忠于大可汗佗钵,出此事,佗钵自是要过问。
佗钵虽对摄图和伺额木起了怀疑,可这两人失口否认,更不惧佗钵派人去查,如此,尸体和马群没找到之前,佗钵也不好就此定浑河部大头领的罪。
至于摄图“纵容”他四哥劫掠“卑刺部”商队和牛羊女人孩子一事,摄图当场表示事有蹊跷,立时传令回去,要将他四哥抓来受大可汗亲审,若是事实,他定给卑刺部个交待……
如此,佗钵还能说什么?
然心中恨意滔天的俟罗满目凶狠,恨不得一口口咬死伺额木,自然,也恨上了伺额木背后的靠山“尔伏可汗”摄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