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在蜜饯铺子被霍不与“轻薄调笑”了的小姐实是郡守王宣的嫡亲妹子王芷。
王芷正值二八芳龄,一个多月前与一高门的嫡出公子定了亲,未料定亲刚过三日那位公子突然坠马而亡,虽说对方家是个明事理的,就此退了亲放了未亡人王芷的自由,可人言可畏,在高门贵妇的圈子中,王芷就此背上了克夫的名声。
王芷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出自京城高门大户,家中只她一个女儿,嫡亲兄长又官拜漠河武威郡守,如何肯因名声受损,自降身份忍气吞声下嫁那些门不当户不对的主。
在家中又为她相看一门当户对,却是死了正妻要嫁去作继室的人家时,忍无可忍的王芷索性女扮男装带着婢女和几个粗使的婆子直接来了漠河城。
王宣虽是个阴狠的,却是个疼妹子的,斥责了一句“胡闹”,却是由着妹子住了下来,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总好过人不知又跑去哪里,每日好吃好喝的供着,意图让心有郁闷的妹子平复心绪,待时日一长,京中流言淡了,再让家里为妹子相看合适的人家。
未料,王芷刚来没几日,竟然自个看上了调戏她的霍不与,回去后就央着兄长办赏画宴,不过女儿家到底是有所顾虑,没敢说出她真实目的。
初时王宣不以为意,只以为妹子是闲极无聊才想开什么赏画宴,赏花会什么的。
结果赏画宴还未开,韶花阁的赏卖会上却是死伤惨重。
因令牌一事“请”霍不与过府问话时却被伺候王芷的婢女看见,只一面便对霍不与生了爱恋悄悄憧憬着当陪房丫头做上姨娘位子的婢女立时去禀告了王芷。
正担心着赏画宴不能如期举行的王芷一听,高兴了,忙找了管事的问话,知霍不与竟是医仙世家的嫡传子嗣,赫赫有名的“不求公子”时,王芷心花怒放,可旋即又心有沉郁,她虽是高门贵女,可名声是毁了,还曾与人定过亲有过婚约,霍不与肯娶她吗?
当日霍不与“调戏”她,她可看得明白,他眼中有欣赏,却绝无爱慕……
想到已毁的名声,王芷咬牙,既然失了清誉,何必再有所顾忌,与其被人满脸嫌弃的挑捡,不若她自个先行挑个喜欢的,也不在乎名声更坏了。
她欲将生米煮成熟饭,届时父母不得不成全她,而心疼她的兄长自会为她出头,霍不与不想娶也得娶!
当霍不与四肢被缚,呈大字型任人观展之际,竟然眼波忽动,涣散的瞳子渐渐复归清明,瞳子聚焦处,才看清床上跪坐在侧,衣衫半褪,一脸嫣红娇羞色却深情凝望着他的王芷。
霍不与用力眨了眨眼,瞅了瞅被绳索绑着的手,确定了他阴沟里翻了船的事实,瞳子里一抹寒光闪,强牵了牵嘴角,笑得无奈:“姑娘竟然会慑魂术,先乘霍某不备,以慑魂术恍了霍某的心神,再绑了霍某任姑娘予取予夺,姑娘好手段。”
王芷嫣红的小脸儿划过一抹不自然,柔声道:“我也没想到幼时一念间的心善之举救了个落魄病重的妇人,竟然能得她厚赠,教了我慑魂术,更没想到,霍公……霍郎心志坚定,竟然这么快清醒过来。”
她还以为行了夫妻之实后再将他心神唤醒,未料,这刚半褪了衣衫,他就清醒了。
风流成性常品女儿香的霍不与自是一眼看出强作镇定实是局促不安的王芷是处子之身,凝目看着她曲线玲珑却微微颤抖的身子,心知她亦紧张至极的霍不与轻声而笑。
笑却不达眼底,瞳子里恍惚空洞,一抹痛楚掠过,看着眼前人,脑海浮现而出的却是另一张颜……
温情第一次伺候他时,便是如此跪坐在侧,衣衫半褪,嫣红的小脸儿上粉唇抿,眼底里水光隐现,身子颤抖如风中不堪飘零的落叶,却隐忍着不安和难堪……
“温情,柳盈……”他低声喃喃,像梦中的呓语。
“霍郎,你在说什么?”王芷脑袋探向他,似要听清楚一些,两眼更深深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里的一抹黯然甚至是哀伤。
霍不与收回心神,眉宇间又现了风流邪侫的笑容,语气更有几分漫不经心:“姑娘,何必呢,霍某一介布衣,无意高攀贵女。”
王芷咬了咬红唇,一字一句:“霍郎,是你先招惹了我,既然招惹了,入了我的心,便不能抽身而去。”
王芷能不远千里女扮男装跑来漠河边城,能不肯认命的嫁人为继室,可见她并非甘心认命受人摆布的有主见的女子,且事情已至此,她如何能退……
当王芷通红着小脸儿解开他衣衫,手探向腰间束封时,霍不与忽道:
“我心中已有所爱,妻子之位,只能是她。”哪怕是个牌位,上面也只能写霍不与之妻,霍氏柳盈。
“姑娘,你甘心作妾?死后不能同穴,不能入霍家族谱,不能享受后世子孙香火供奉?”
王芷手上的动作滞,目光复杂,怔怔的问:“你方才是在想她?在为她难过?”
霍不与唇边明明含笑,却笑得苦涩:“是,想到她,心就痛。”
“她怎么了?”
“她死了。”霍不与喃喃着,似说与王芷听,又似自言自语,“她是我的妻子,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若是再得相见,我定会护她周全,绝不让她再哭。”
王芷突然就没了气力,手徒然垂落而下。
入了霍不与心的女人死了,她还怎么争?
若是人活着,她王芷定会与她一较高下,争个输赢。
可人死了,怎么争?她如何能争过个死人?
便是不惜一切手段强迫霍不与娶了她,他看着她时却心心念念着个死去的人,他凝视着她时,眼前浮现出的却是另一张脸,只这么一想,她就心有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