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墨子清等人赶到九层高塔的时候,却看到一胖一瘦两个少年正在塔前的躺椅上喝着酒,聊着天。
“你拆了几间房?”
“不记得了。”
“这么有成就感的事你怎么能不记得呢?”
“太多了,真没有去记。等下次我找个小本本边拆边记下来。”
……
冬落与尸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也许是将墨家秘境的外围给一锅端了,尸蛟的心情也非常好,所以对冬落的问题他是能解答的就尽量解答,不能解答也尽量搜肠刮肚的先给出一个目前他认为最正确的答案。
无论是龙门秘境内的,还是神州大陆上的,无论是修力一事,还是修心一事,尸蛟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尸蛟偏头看向皱着眉头正在思索问题的冬落,即没有出言打扰,也没有出言催促,只是默默的在看着他,仿佛在看向钦天监压力阵法下那个不羁的身影,仿佛在看向那个全身都弯了,却仍然站立不倒的少年。
每个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的存在着一些令人动容的东西。
也许别人从冬落的面前走过,看到的是死寂一片,但尸蛟不同,他看到的却是生机勃勃。
只不过在这生机勃勃中又隐藏着深深的无奈。
对于这种无奈,尸蛟半点都不陌生,而且还看得很通透,就像看着一个靠天吃饭的庄稼汉,蹲在旱季干裂的荒芜田垄上,抬头看着烈日,其实不会有太多撕心裂肺的情绪,有的只会是深深的无奈,还有茫然。
冬落眼中的无奈与此一般无二。
都是要老天爷赏饭吃的人,都是要与天争命的人,想不同都难啊!
尸蛟收回了看向冬落的目光,而是眯着眼晴看向布满灰尘的云海深处。
冬落也回过神来。
墨子清等人穿过云海而来,一路仿若蝗虫过境一般,寸草不生,一屋不存。就连深入云层的地基也被橇走。
毕竞是他墨家最神圣的学宫秘藏所在,墨子清脸色微黑的道“这一切都是你们干的?”
冬落与尸蛟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不是我们干的,我们也是刚到,我们来的时候就这样了,不信你问他。”
墨子清看着躺在躺椅上一脸真诚的指着对方的二人,额头青筋直跳,恨不得一拳捶死眼前的两个少年。
只是身为一个大墨,这点克制还是有的,更何况他在进秘藏之前也说过在秘藏内的一切所得,他墨家不会追究半点。
即然眼前的少年能够得到,那就该是他们的。
墨子清冷哼一声,不再看向他们。
而是仔细的观察起眼前的九层宝塔来。
叶映水与郑南风多看了一眼冬落,只是也仅仅是看了一眼而已。
有些话不必说,说了,反而落了个下乘。
那怕是要他死,也得等他死了再说。
在这神州大陆上,死于话多的人太多了。
咬人的狗不叫。
话糙理不糙。
九层宝塔高入云宵,无论是远观,亦或是近察都无法窥其全貌。
塔的第一层平面为正十边形,在四周附建六角形单层小塔,构成亭榭式的套室,塔身正面及小塔正面均开有圆形拱门,檐下是砖搭制而成的斗拱。
第二层平面为正九边形,九个正面都开辟有一门,门旁设有格子假窗,塔身斗拱承托着塔檐。
第三层塔身开始缩小。
再往上便又是层层叠叠的云海,看不清了。
主塔副塔,高低错落,相互依偎。
墨子清看得自然要比别人多些,远些。
云海之上,大日横行,光芒万丈。
一座高塔上出重宵,下临无地,在塔顶处一分为二,塔尖之上各有一红一蓝两宝珠往外释放着红光蓝光。
塔腰之侧的匾额上只有“凌云”两个字,金光灿灿。
十扇塔门吱呀一声,没有预兆的便打开了。
冬落等人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叶映水与郑南风对望一眼,一行四人一咬牙便冲着一扇门冲了进去。
等到四人一入内,塔门便瞬间关闭,融入塔身,与塔身严丝合缝。
尸蛟的声音在冬落的耳畔响起,“冬兄,我因为与公输家有仇,所以他们公输家想要的东西,我是绝对不会让他们拿到的。咱们就此别过,记住之前我说的一切,决无半句虚言,那些都是此次在墨家秘藏内你所能取到多少机缘的关键所在。保重。千万别死在了这秘境内,说好的出去之后请我喝酒的。”
冬落欲言又止。
尸蛟指了指自己的心,轻笑一声,转身便往一扇门内冲了进去。
冬落知道尸蛟手指指心那一个动作的意思。
扪心自问,问心无愧。
世间人就是那么奇怪,有的人那怕相知相识数十上百年,也是貌合神离,同床异梦。
可有的人那怕是才见上那么一面,就仿佛是久别重逢,相见恨晚。
冬落与尸蛟便是属于后者。
见尸蛟进入的那处塔门已经关闭,冬落轻叹一声,也往另一扇塔门走去。
人生何处不相逢。
就此别过。
墨子清转头对着墨子渔等人说道“此塔是我墨家九大镇宫灵宝之一的凌云塔。一扇门内便是一个世界,每一扇门内的机缘造化也不尽相同,至于里面有什么我也不知道。你们是选择共同进一扇门,还是分开各入一扇门。你们自己选吧!我在塔外等你们。”
墨子渔四人对视一眼,“我们选择各入一扇门。”
墨子清点了点头,对四人中最小的一个小男孩道“子染,你最小,也不爱说话。入塔内师兄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记住非命非乐回个字。命是什么?乐又是什么?命里有什么?”
墨子柒身后的一个小男孩点了点头,怯生生的说道“大师兄,我知道了。”
墨子清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入塔吧!”
墨子清目送着墨子渔等人各挑了一扇门一闪而入。
塔门瞬间关闭。
墨子清脚尖轻点,身形直掠而上,没入了云海之中。
身为墨家当代最年轻的大墨,对于墨家秘藏,还有凌云塔的了解自然要比一般弟子或者外人要多些。
其实真正的机缘考核从在山门外就开始了。
无论是已经进了塔的,还是在塔外的,或者现在正在徘徊在山门外的。
他们所能获取的机缘从他们看到山脚下的那一道牌坊时,就已经注定了。
那怕是会有一些不同,但也无关紧要。
这就是命。
没得改。
九层凌云塔,层层问心关,至于又能登上几层。
这也是命。
没得改。
……
冬落一步跨入塔门,进入的是一个昏暗的房间。
房间内除了居中一个蒲团,什么也没有。
他一回头,甚至连出去的门也没有了。
再往前一步跨出,便是天翻地覆,波纹滚滚,冬落仿佛站在了天地中央。
脚下是水波阵阵,头顶是白云苍狗。
近一步无路,退一步无门。
冬落低头看向水中的倒影。
天高海阔,人如芥子。
微乎其微。
冬落一屁股坐在蒲团之上,该来的就来,他也不躲,反正也已无处可躲。
冬落双手交错放于小腹之上,双目微闭,如老僧入定一般,端坐在蒲团之上,一动不动。
他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没有念。
他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念。
他的心田脑海之中如洪钟大吕一般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杀一人救百人,杀不杀?”
冬落想也没想,直接说道“杀!”
那道声音第二个问题比第一个问题问得更加急促,“杀一人救千人,杀不杀?”
冬落的眉头微皱,但仍然干脆的答道“杀!”
那道声音似乎已经有些急不可耐,这次直接怒吼而出,“杀一人救万人,杀不杀?”
原先洁白无瑕的云瞬间漆黑如厚,重重叠叠,如天威般,向着水面一压而下。
原本平静光滑的水瞬间波涛汹涌,激荡不上。
冬落所坐之蒲团就如同怒海之中的一叶扁舟,沉沉浮浮无定处。
他的脸上有了更深的茫然,还有挣扎,恐惧,他的眼皮微动,对那道不停问问题的那道声音似乎有些恼了,直接狠厉的答道“杀!”
那一道声音再次喝问道“杀一人救千万人,杀不杀?”
这一次冬落直接大声的吼道“杀!杀!杀!”
当三个杀字一出,黑云怒涛瞬间消失不见,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安稳。
冬落脸上的神色我逐渐的缓和了下来,慢慢的变得从容。
那道声音再次平缓而又冷漠的问道“如果那个人是你呢!杀还是……不杀?”
那道声音仿佛出现在他的脑海心田,一直在不停的追问他。
杀还是……不杀?
似乎只要今天冬落不给出一个令他满意的答案,他就会一直追问下去。
冬落脸上的茫然之色更重。
是啊!如果那个人是你的话,那么杀还是不杀呢!
如果说不杀,那之前的每一个问题无论是救百人、千人,还是万人,千万人,自己都说了杀。
可若是杀,那个人是自己。
真的就该杀吗?
真的就能死吗?
冬落一瞬间迷茫了起来,找不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