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声咒骂和剃刀般锐利的嘶吼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像病毒一样滋生出来的沉闷、古怪的撞击声。古谷亦步亦趋地挪动着沉重的双脚,一双因为偷窥别人隐私而变得高度警觉又惊恐的眼睛在一片漆黑的山洞里摸索着。借着山洞外月夭树清冷的亮光,一双似乎长在石缝中的眼睛散发出不同寻常的亮光。而亮光里包覆着的内容是难以言喻的恐惧和质疑。经过复杂的成像原理投映在古谷眼睛里的画面是:大嘴巴正挥舞着拿着石头的右手,毫不犹豫地砸向自己的左手手腕处。右手手腕处已经血肉模糊了,廉价的血液随着右手扬起又落下的动作肆意地在污浊肮脏的空气中飞溅。被鲜血浸红的形状不规则的石头看上去像一个沾满着血渍的骷髅头。从张着的血盆大口里使劲吐出来的舌头,有着血淋淋的粘稠。
大嘴巴心口处的那道在不久前才刚被缝合的弧形伤口再次撕裂开来,一团若隐若现的血肉兀自在那里颤巍巍地跳动。一下、两下、三下。古谷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处像是深嵌着两颗正处在沉睡中的子弹,它们随时都有苏醒过来的可能,而她时刻都有丧命的危险。有的时候,一根细小的总是被人忽略的针掉地时产生的力量是惊人的。在特定的环境下,它发出的那点儿声响往往能成为成功引燃一颗炸弹的火源。然后砰的一声,一段震耳欲聋的轰鸣过后,大地会重新恢复平静。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那些虚无中的存在,存在中的虚无。
“你就那么想让我死,是吗?我到底有哪点比不上她?”大嘴巴暂时停下了近乎自我毁灭的行为。她将自己皱巴巴的脸转向一处完全黑暗的角落,微微抽动的嘴角不可避免的染上一抹凄楚的悲哀。一段让人胆战心惊的沉默。古谷顺着大嘴巴的视线看过去,可是除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什么也看不到。
“你,怎么敢,拿自己跟她比……你,不配。”太过沉稳以至于听上去有些不近人情的声音自黑暗的角落,像个邪恶的幽灵般哀戚戚地漂浮在空气中,挥之不去。又是一处让人坐立难安的间断。压抑的空气像无数根紧绷着的琴弦,在意想不到的角落里生发出弦猝然绷断时叫人凄然的铿锵声。
“好,既然你那么想让我死,今天我就死给你看。”像个决心赴死的人该有的那样,大嘴巴从阴影里毅然决然地转回头去,再次被高高扬起的右手更加毫不怜惜地砸向如待宰的鱼肉般,无助地摊在硬梆梆石板上的左手。血肉模糊的声音像一条有着剧毒的蛇,在自己的皮肤里慢悠悠地蠕动。
古谷拼命地想让自己相信那是一场梦,只是一场噩梦而已。但是她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摆脱大嘴巴不顾一切自残时,脸上带着的那种疯狂执拗的神情,和她看向黑暗处眼神里如洪涛一样积蓄着的愤怒绝望和狂乱。
死亡的阴风如瘟疫般在每个紧闭的石门内流窜,病态的时间让一向沉稳自爱的古谷染上了偷窥别人隐私的恶习。每天每天,她就像风中的一片摇摇摆摆的落叶,完全依据风向的变动选择要窥探的山洞。现如今,她终于弄明白悲痛的妇人们整天躲在山洞里的所作所为了。自杀。让她们每天忙得茶不思、饭不想的事情竟然是自杀。
古谷根据长时间的观察所得,这些发现了新兴趣的妇人们最热衷的一种自杀方法是用随手可以摸得到的硬物,像切割一根粗糙的树枝一样切割自己的手腕部。有时候,妇人们用她们看来不太聪明的脑袋想出的自杀方法还真是惊人:她们会在自己半梦半醒之间突然爬起身来,在朦胧恍惚中一头撞上坚硬的墙壁。她们还时常拿自己的血肉之躯把不知从谁家偷来的瓶瓶罐罐用绳索悬在半空中当球踢,直到脚踝的关节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直到双脚再不能被抬起……
浓重的雾气总是散不开。到底要等到什么才能看到云开日现的那一天呢?于千万个阴风惨惨的日夜,在那些充满仇恨的日子里。独自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