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兰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直瞪瞪地望着干娘。干娘的话,她有的懂、有的却不甚懂,刹那间小姑娘只觉得心里悲苦难当,“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正当此时,只听屋外的老七痛哼了一声,骂道:“好忘八!砍到我屁股上了!老十一,快进屋去抓小师妹和她的野种!”
接着脚步杂沓,却是孟十三拼力抢到茅屋门口,发狂一般地挥舞着柴刀,惨声大叫:“杀了我才进得去!”
当下李氏顾不得婴儿的小嘴犹在吸吮着她的**,狠心将他往吴大娘怀里一塞,又从破被褥里抓出家里仅有的一小包银钱塞给吴大娘,奋力爬跪在炕上,发疯一般地给吴大娘叩起头来!
情急之下,吴大娘无法可想,当即打开茅屋后窗,拉着孟兰爬将出去。后院的矮墙是麦秸混着泥土打成,风吹雨打多年,本就低矮破败、尽是豁口,吴大娘怀抱婴儿、手拉兰兰,轻易就越过土墙,消失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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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交子时、大雨初歇,云开星现、四野寂寂。茅檐上的雨水犹自不停落下,滴落在泥水坑中,滴答作响。
老五和老十一手里提着鬼头刀,面色阴沉地站在屋内。那老七却凑到油灯近前,急急扒下衣裤,一面往屁股上的伤口抹着金创药,一面骂个不休。
李氏面色惨白、衣衫不整地蜷缩在土炕一角,怀里抱着遍体刀伤的孟十三,怨毒的双目死死地瞪着面前的三个仇人。
老十一嘿嘿笑了几声,说道:“师妹莫怕,十三弟受的都是皮外伤,丢不了性命。若不是他失心疯似的拿柴刀劈我,事情何至于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师兄们真的不是要来取你们性命,端的是为了你爹爹、我们的师傅留下的那四句口诀。师妹,想必你也是知道这口诀的吧?只要你痛快将口诀说了出来,我们这就为十三弟疗治刀伤,再给你们留下几十两银子过活。我们三个马上回转江西,咱们各自过各自的日子,再也相往来,岂不甚好?”
“痴心妄想!你把我们夫妻都杀了吧!”孟十三挣扎起头颅来,拼力说道,“这口诀我们就算带到阴间去还给师傅,也绝不告诉你们三个恶贼!”
老十一哈哈一笑,却不去接孟十三的话,转头对老五道:“五哥,你说这三更半夜,一个接生婆带着两个娃娃,几袋烟的工夫能跑出去多远?”
老五哼了一声,摘下湿漉漉的斗笠抖了抖雨水,阴沉沉地道:“漫说是几袋烟的工夫,就是等到天光大亮,料她们也跑不出五里路程!”
李氏身子一颤,眼泪又禁不住扑簌簌落下。
就在此时,北方远远地似又有一串“咯啦啦”的雷声隐隐传来,但却又不似先前的雷声那么雄浑响亮,闷闷的好像捂在被子里、或是从地底发出的一样。
老五眉头一皱,骂道:“这鬼天气,难道又有一场雨要来?”
李氏的心里却是一惊!竖起耳朵细听,只觉那雷声似乎不曾止歇,犹自连绵不绝地传来。紧接着,似乎不远处有人声喧哗,开始时是一两个人,不多一会又变成了七八个人、更多的人。
此时,屁股上挨了一柴刀的老七敷好了金创药,猛地抢上前去,一把抓住孟十三的右手,把鬼头刀向上一举,大叫道:“快说!不然先砍断了你这只手!”
“我说!”李氏心念一转,尖声叫道。
“师妹!不能说!”孟十三惨声阻止。
李氏满眼泪花,紧紧抱住孟十三的脖颈,柔声道:“六哥!你听我的话,小妹为了救你,什么都愿意做!”
老十一在一旁催道:“师妹快说!你七哥是个急脾气,切莫惹他真的一刀砍下去!”
李氏用力打开老七的手,紧紧地把孟十三抱在怀里,贴着孟十三的耳朵柔声道:“六哥,你可还记得,七年前中秋节的晚上,我逼你说出爹爹这四句口诀时的情景?”
孟十三惨然一笑,缓缓道:“那天晚上的光景,我到死也不会忘记……”
“那晚,咱们躲在常在一处玩闹的山洞里赏月……那晚的月色真好!我喂你吃桂花酒,把你吃得面红耳赤,你突然抓住我的小手,说道,‘婉灵妹妹,我等不及了,我想让你今晚就嫁给我!’呵呵,好不害臊!”
老七咧着大嘴,怔怔地听师妹李婉灵说完这几句话,直气得满脸通红,大骂一声“狗男女!”挥刀又要上前,却被老五和老十一双双拦住,暗中朝他使了个眼色。
只听李婉灵继续说道:“我一掌打在你脸上,又心疼起你来,怕我下手太重伤了你的心,笑着对你说:‘爹爹让我跟你成亲,我才能跟你成亲。你若眼下就要成亲,除非你告诉我,爹爹私下里传给你的四句口诀是什么。’呵呵,这可一下子就把你给难住了!”
“是啊,六哥那时候真是又傻又憨……”
“你才不傻不憨。非但不傻不憨,反倒坏得紧。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你就开始对我使坏,猛地把我向洞口边一推,紧接着又拈着我的左手腕把我拽回你怀里,呵着我的耳垂,说了哪五个字?”
“口诀的头一句,‘你搡先拈贼’……”
一旁的老五老七老十一心头一震,各自默默念叨着:头一句!你搡先拈贼、你搡先拈贼、你搡先拈贼……旋即又俱都满是疑惑:这是什么意思?欲擒故纵、错骨分筋的擒拿之法?却不知妙在何处?
却听李婉灵又道:“我笑着要再让你吃我耳光,方扬起手来要再打,呸!坏六哥……然后你却又说了哪五个字?”
“口诀的第二句……”
旁边三人直听得脸热心痒、百般难受,却又不得不默默地在心里接着记诵……
老七实在是耐不住性子,飞起一脚,把炕边的破木桌子踢砸到孟李夫妻身上,大吼道:“谁要来听你们奸夫**下流快活!快把后面两句口诀给老子痛快说出来!”
就在此时,忽听得茅屋后“轰隆隆”!一阵摧天撼地的巨响!一道高可数丈、浑浊狂暴的水墙骤然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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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载:元至正四年五月,黄河在山东曹县冲决白茅堤,平地水深二丈有余。六月,又向北冲决金堤,沿岸州县皆遭水患。今河南、山东、安徽、江苏交界地区,成为千里泽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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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大水压碎那间茅屋的时候,李婉灵正附在孟十三的耳边,柔声说道:“六哥,我给你生了个儿子,取名就叫孟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