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幼音想解释点什么,又觉得无可辩驳,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
秦宇选了家离医大不远的火锅店,夏夜的九点多钟,正是生意红火,人声鼎沸,光着膀子高声笑骂的食客比比皆是,秦幼音有些惧怕这种环境,下意识停在门口。
“怎么?现在还是怕人?”
秦幼音不愿让爸爸看到她那么弱,忍了忍,笑着摇头:“没有,我不怕。”
临窗一桌,鸳鸯锅翻滚,荤素菜品多到放不下。
秦宇隔着腾腾热气,入神地盯着女儿被蒸红的脸颊,沉声道歉:“爸爸今天又食言了,说好去看你弹琴,结果还是没做到。”
秦幼音乖顺摇头:“我知道你忙。”
刑警的工作向来身不由己,作息不规律,这一年多来他被大案缠身,日夜颠倒,能抽空赶来跟她见一面,她已经满足了。
秦宇深知自己是个粗人,不会讲什么贴心话,就一个劲儿地往女儿盘子里夹肉,又摸出一个厚信封推到她手边:“音音,这是生活费,花完了给我打电话。”
秦幼音注视着秦宇身上穿了四五年的棉布短袖,胸口图案都洗掉了大半,他鬓角也已花白,满脸操劳沧桑,她从信封里抽出五张,其余的退给他:“爸,我用钱很少的,这些你自己留下,买两件新衣服。”
秦宇当然不答应,差点动了怒,硬塞回她手里。
秦幼音心酸得眼圈泛红。
爸爸不光养她花钱,还要照顾搭档的一家遗属,经济压力太大了,她已经成年,不能再心安理得伸手要钱,该尽快想想办法,在上课的空余时间赚些外快,补贴家用。
饭后,秦宇送女儿到医大门口,正好有一群喝醉的男生大笑着经过。
个个衣衫不整,勾肩搭背,胳膊手腕上纹着乱七八糟的图案,秦宇不禁想起女儿上车前那幕,再次提醒她:“虽然医大是名校,但也不排除有坏学生,你在学校多交正经朋友,那些爱打架闹事的千万躲远点。”
秦幼音知道爸爸在说谁,忍不住轻声问:“骂人打架有纹身的男生……就一定很坏吗?”
秦宇担心女儿吃亏,有意说得严重:“爸刚破的案子,犯罪团伙里十个有八个都这个特征,你说呢?这种小年轻不但坏,还满口谎话,专会使花招欺骗涉世不深的小丫头。”
秦幼音一凛,心里涌上说不清的莫名沮丧。
她跟爸爸告别,转身走进校门。
接近熄灯时间,通向宿舍区的路上空旷冷清,枝繁叶茂的树影沙沙摇晃,在夜色下平添鬼魅。
秦幼音心里打鼓,打算一鼓作气冲回宿舍楼,哪想到跑了十米还没到,就敏感发现左侧的树丛边似乎靠着个黑乎乎的影子,还有猩红火光在一闪一闪。
她吓得攥紧背包,脸色刷一下变白。
那影子也看到她了,在昏暗里动了动,火光被捻灭,他随之走到路灯下,长身鹤立,身上被月色覆盖,周围还有淡淡的烟草味没散。
并不难闻。
反而说不上来的……让人有些心慌意乱。
秦幼音看清他的脸,害怕转为吃惊,失声叫他:“……学长?!”
顾承炎怎么会在这儿。
而且……他居然还抽烟的?
顾承炎对她扬着唇:“回来够晚的,宿舍快锁门了,你要是再不出现,我手机上的小游戏都通关了。”
秦幼音难以相信他话中的意思,试探着轻轻问:“你……在等我?”
他有丝鼻音:“可不是么。”
这么需要仰视的一个人,发出了类似于受了委屈的闷声,秦幼音完全不知所措:“……有事吗?”
路灯发出的昏黄光线仿佛揉着金沙,洒落下来,把他修长挺拔的身形完全笼住。
他在这层金色里懒洋洋笑着,唇线轻勾,牙齿瓷白,本就无可挑剔的五官分外英气惹眼:“有啊,三件呢。”
顾承炎先提起一个塑料袋,递到她手里:“助消化的胃药,你不饿还去吃火锅,挺难受的吧?”
“还有,”他敛了敛眸,俯下身直视她水色的眼睛,“秦幼音小同学,你今天不请客也就算了,但是说好扫微信得算数,你不能抵赖。”
说着他再次竖起手机屏,亮出二维码。
秦幼音想起下车前秦宇的叮嘱,拧着眉头挣扎。
她向来对爸爸说的话深信不疑,无论他交代什么,她都会尽最大努力照做。
可今晚离开kv前,她确实答应了顾承炎,不该出尔反尔……
秦幼音掐掐手心,皱着小脸艰难做出选择,纠结地加了他的好友。
“这还差不多,第三”顾承炎满足直起身,温热手掌覆在她头顶上呼噜一下,声音含着笑,“就你这小胆儿,黑灯瞎火的自己不害怕么?走,哥送你。”
秦幼音反抗无效,又被炎哥提溜起后领。
校门距离宿舍区大概五分钟的路程,秦幼音始终没有放弃挣扎,声音虽然绵绵软软,但拼命维持着严肃表情:“学长,你……你不要总是这样拎着我。”
尤其被霸道大花臂控制着,她心理压力好大的。
顾承炎适应着她的脚步,走得其实很慢,闻言低眸看她。
小姑娘在他手里,连弱唧唧的扑腾都让他心痒难耐。
他更舍不得太早分开,硬是磨蹭了十分钟,才把她放在楼门口,回应她刚才的抗议。
“学长拎着你,”顾承炎弯下身,手撑膝盖跟她对视,一本正经解释,“是因为你小啊。”
秦幼音攥紧手。
这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嘲笑她矮……变相的人身攻击!
顾承炎看出她的想法,低笑出来,喉结轻轻滚动着,字正腔圆地为自己正名:“我说的这个小,是好的意思,翻译成书面用语,叫可爱。”
秦幼音怔住。
顾承炎在月光下对她弯着眼,磁性声线微扬:“翻译成东北话,叫招人儿稀罕。”
说完,他离她更近一些,耐心地低低缓缓问:“小孩儿,现在明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