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亭再行十里,便是长江渡口。
宋青远远便见渡口泊着一艘楼船,正是上一次京畿卫水军截住哥舒衍的小型内河战船。
宋青皱着眉头看向凌楚寒:“皇上让你走水路?”
凌楚寒的目光停留在那艘战船上:“父皇让京畿卫拨了一艘战船,二十四水手,无水军随行。”
宋青顿了顿,盯着凌楚寒的目光倏然冷了几分:“此去虞城怕只是个幌子吧?”
凌楚寒终于转向宋青,目光和语气均是无波无澜:“父皇密旨,命我绕行运河西路直抵沧州府。”
宋青垂眸,默了片刻,耳语般道:“沧州,青县。”
凌楚寒诧异扬眉,宋青又道:“盐田,沈家。”
凌楚寒终忍不住道:“父皇在南书房予我密旨,我未对第二人言,你如何知晓?”
宋青冷笑。她如何知晓?前世沈家的十七宗大罪其中一项便是私开盐田,贬售私盐。今世,亦是她安排龙雀将凌楚宸引至沧州青县,使沈家盐田提前为皇上所知。
她唯一没有料到的是,天恒帝竟如此沉得住气,不但将此事按住不表,更将运河漕运使一职也给了沈家。最妙的是,天恒帝将此事交给凌楚寒处置,虽是密而不宣,但其亲赐战船的做法,却太过于欲盖弥彰,沈家必然猜得出凌楚寒此行的真正目的。
那么,沈家会如何应对?盐田搬之不走,若要撇清,最好的办法便是及时登录在册,拱手相让,与南疆铁矿之危如出一辙。
但沈家是否还能损失得起这一处盐田?
若损失不得,又会否孤注一掷?
当日,凌楚宸北上沧州,沈家定已有所怀疑。然则天恒帝迟迟不提此事,沈家人必然晓得,天恒帝有所顾虑,不肯与沈家正面交锋。
天恒帝欲借宁王之手来收拾沈家,那么沈家最可能的作法,便是斩掉这只手。既除了一个政敌,又威慑了天恒帝。
宋青一瞬间便明白了为何天恒帝要将两河漕运使之职卖给沈家,亦从而想通了那一场北辽使臣被劫的戏码,为何会由沈自芳居功。
一切都为了这漕运使之职可以给得顺理成章,还要给得不情不愿,让沈家不疑有他。
凌楚寒只见宋青变幻莫测的表情,却不见她答复,正欲追问,马车停了。
虽说是小型战船,但较之普通商客之船还是大了不少,船上设楼三重,中舱四重,舵楼、瞭望、督战、储兵之所一应俱全。
宋青自幼长于西北,不通水性,对水上作战更是一无所知,因而这战船好与不好,她无从得知。只是看凌楚寒的脸色,似乎并不妙。
一个时辰之后,扬帆起航。
宋青望着渡口渐渐热络的人群,拧紧的眉心难掩忧虑。
“我已传信过去,让无伤二人与承影暂且按兵不动。”凌楚寒站在宋青身后,看着甲板另一端,那单薄少年路雲靠在舷板上,似乎正在看着宋青。他微微蹙眉,又道:“为何要带上路雲?”
宋青仿佛突然从深思中惊醒,她转身面向凌楚寒,面色凝重如实质般压在了凌楚寒的心头,他不禁怔住。
“此去途中定有风险,你该已料到。”宋青不答,却突然转了话题。
凌楚寒点头。
宋青:“北辽使团被劫一事是何人所为你定也已经猜到。”
再次点头。
宋青:“他们动手定会选择运河水道,你可是打算在改道之时暗渡陈仓?”
“不!”凌楚寒道:“就照父皇的旨意走运河西路。”
这便是要将计就计了?宋青不免心生忐忑。若单单只有一个沈家,她尚不放在眼中,但若暗中掺杂了其它势力,比如皇上,比如哥舒衍……
陈伐带来的这一道口谕果然来者不善。
突然,她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同时被凌楚寒握住,他掌心的热度立刻沿指尖爬上心头,她却仿佛被烫了一般,下意识地反抗。
他握得很紧,不容拒绝,眼中更是无坚不摧的锋芒:“你我一次。”
宋青凝着他:“你早知皇上会让我出京?”
凌楚寒摇头:“我只知今日凌晨,突厥叶护曾与父皇秘谈。”
宋青:“所以,这个结果亦在你意料之中?”
凌楚寒犹豫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