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周遭空气如实质般挤压凝聚,似在酝酿一个爆发的契机。
良久,沈其屾紧抿的薄唇一字字道:“君不仁,则臣不忠。沈家,唯愿自保尔。”
宋青忍不住笑出了声,沈其屾果然是一介书生,谋朝篡位也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沈其屾也不恼,只静静等着宋青笑够了,才郑重道:“宁王妃以为如何?”
宋青动了动麻木的手脚,不无嘲讽的道:“与三公子合作,宋青只怕到最后,死都不知如何死的。”
沈其屾无奈一笑,瞬时变回知书达理的文弱书生:“王妃也知在下身薄力弱,莫说王妃与这位兄弟武艺高强,便是寻常布衣,在下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若无一点半点傍身的手段,恐怕尸身都已化作黄土了。”
宋青但笑不语,妖无错却道:“此毒不入血脉不入肺腹,在体内难匿其踪,你当真有药可解?”
“解药自然是有的。”沈其屾道:“只要王妃拿出与沈家结盟的诚意来。”
宋青饶有兴味的一笑:“怎样才算是有诚意?”
沈其屾略略斟酌了片刻,才缓缓道:“宁王已然进了宿州城,正在四处搜索王妃的行踪,若王妃有意与沈家合作,宁王,便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宋青扑哧一笑:“你不是说,宁王若在运河出了事,你沈家定然逃不了干系吗?”
“确是。”沈其屾道:“但这宿州城,可不在运河之上。”
“其实你早便算计好要在宿州城中杀了宁王和我吧?”宋青笑看着沈其屾,眼中却无半点笑意:“诱捕于我,将宁王引来宿州城,设局杀了他之后,再杀我。或者就像你说的,将我还给神箭盟送去突厥。”
沈其屾一怔,既而摇头一笑,居然笑出了一些宠溺意味。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在下于灵蛇洞口收到飞鸽传书,说王妃竟在神箭盟的重重布置下安然无恙。当时在下很是庆幸多走了一步,拿捏住了薛氏兄弟。若在下只等着坐收渔力,想必如今早成了水下亡魂。王妃之聪慧,在下从不敢小觑。实没指望这点滴心思能瞒过王妃。确然,正如王妃所言,在下之前从未打算放过宁王与王妃,只是……”
他顿了顿,突然话风一转:“王妃或许不知,宁王府中出了一档子大事,雪妃王雪凝早在三月初三夜,便已被刺身亡。”
宋青脸色骤变,脑海中第一时间出现的却不是王雪凝,而是承影。
沈其屾盯着宋青,唇角微弯:“王妃已然想到了么?不错,刺客便是你留在王府中的那个婢女。”
这一次,不止宋青,连妖无错的眼里都射出冷光来。宋青看了妖无错一眼,转而对沈其屾道:“三公子好手段。”
沈其屾的脸颊上竟浮现两朵红云,他微垂了头一笑,很快又看向宋青道:“如此,宁王妃该已猜到,刺杀雪妃的幕后真凶便是王妃,而王妃,自知东窗事发,畏罪潜逃。”
宋青冷笑一声,替他继续:“宁王妃逃至宿州被宁王斩杀,而后,一直对宁王妃势在必得的哥舒衍,一怒之下买凶黄金门,杀宁王泄愤!自此,宁王与王妃双双毙命,不仅盐田和巡检之事作罢,还把皇上和突厥双双算计在内,当真是好谋算!”
沈其屾受之无愧的点点头:“皇上若无攻打青川之意,此计确为上佳。”
皇上若无意青川,即便明知是计,亦不会插手。反而会趁机将宁王妃与哥舒衍有染之事坐实,让宋家军百口莫辩,借此监查宋家军,乃至瓦解收编。但若皇上有意攻打青川,便不会在此时令宋家军动荡不安。因而皇上会第一时间出来澄清宁王妃乃奉旨随宁王北上,二人伉俪相伴,雪妃之死全不知情,宁王并无理由杀宁王妃。如此,沈其屾的布置便毫无意义。皇上更可将嫌疑指向沈家,让这两个拥兵自重的家族势不两立,给今后的分而化之打好基础。
沈其屾所想合情合理,但宋青却是暗自抹了两把冷汗。恐怕沈其屾直到此时依然认为,哥舒衍向天恒帝讨要宋青只是一个说辞,是借以毁掉宋家军打开西北一线的借口。所以宋青是死是活并不重要,只要给她冠上私通突厥的罪名便罢。
他不知道的是,哥舒衍向天恒帝讨要宋青并非只为毁其名誉的假意托词,而是真的对她势在必得。若她死在宿州,突厥与天恒帝的结盟当真有可能土崩瓦解,毕竟在这一场交易中,她宋青才是那个至关重要的筹码。
若沈其屾知此内情,宋青怕是就凶多吉少了。
宋青冷汗岑岑,脸上却仍然带笑:“那如今呢?”
“如今……”沈其屾道:“王妃可以活下去,宁王却必须死。”
宋青点头:“所以,你是要我去杀宁王?”
宁王妃刺杀雪妃在前,手刃宁王在后,有此两项大罪加身,她除了西北,还能去何处?皇上若要追讨宋青,必然触怒宋家,若不追讨,便要被朝臣诟病,无论哪一条路,都会累得搁置青川之战。
宋青心想,沈其屾若要她亲自动手,必得给解药让她恢复气力。然而,沈其屾却笑了,温和有礼的道:“不敢劳烦王妃亲自动手,却是要问王妃借一样杀人利器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