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初入定陶,与值守此地的山东都司指挥使密谈一番后,围城官兵变为守城,灾民出入再不受阻。但滞留在此的灾民,无家可归者居多,但凡有亲友可投的,也早便去投了亲友。既无家可归,去哪里都是一样,何况这定陶城是黄河以西唯一的灾民收容之地,每日虽只有清粥可吃,但至少不会饿死。
如此一来,即便没有官兵围城,灾民们亦少有离开,反而更乐意留在这里。
与此同时,襄阳城亦收到同样军令,将河南置备的军粮给作灾民援助。形势看似一片大好,只待洪水退却,灾民便可返乡重建家园。
然而,宋青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西城役病开始蔓延,从前两日的三三两两,至如今大半个西城收容所均已被传染。形势越发严重,就近调来的医师和药材虽陆续进驻,对治疗疫病却是收效甚微。
襄阳城因有个路雲,虽有个别身染疫病,但因发现及时隔离彻底,并未发生大规模的疫情。
宋青唯有寄希望于路雲,让他将襄阳城安置妥当后,速来定陶。
当日,宋青与路雲达成的其中一个协议,便是由路北堂提供一千担针对役病的药材,为防路雲反悔,也为了挟持他的医术,宋青便将路雲押在身边为质。
如今,路北堂的药材先一步运抵襄阳,路雲正可带着药材一起前来救命。
宋青全部的指望都押在了路雲身上,但路雲却出了差错。
三月二十六日傍晚,曹县千户将一只小巧药囊交给宋青,说是一个灾民让他勿必转交宁王妃。
宋青闻言脸色立变。她在定陶向来以男装示人,除了与她同在涂山共处的曹县千户所诸人之外,其它人连她的女子之身都未曾见过,又怎会叫破她王妃的身份呢?不用说,那个送信的灾民定有问题。曹县千户也变了脸色,转身便要去追,却被宋青一把拉住:“早跑了,还等你想明白去抓?”
宋青抓了药囊来看,焦燥的心瞬间一片冰凉。
这是路雲贴身挂在腰间的,他说过里面的药材是他爹专门为他配制的,一刻都不能离身。
路雲被劫了。
宋青打开药囊,里面果然有一张字条,字条上书:欲救路雲,一个时辰后葫芦潭,宋青独自来换。
……
交换人质的地点,在葫芦潭。
葫芦潭本是定陶城外的一个小湖,湖面被围在山坳里,形成一个葫芦的形状,葫芦嘴延伸出去,进入黄水河,而黄水河正流经定陶城。
原本这葫芦潭只是附近河流暴涨时调济水位的洼地,如今因洪水而水量暴增,这里便成了真正的深潭。
若进葫芦潭,自然要驱船前往,宋青一人站在船头,船尾只有一人摇橹掌舵。在葫芦潭潭嘴的位置,她们被一条船拦了下来。
船上站着一个面相凶狠的彪形大汉,手里拎了一柄狼牙棒,他提棒指着宋青的船,恶生恶气地道:“船上漕帮的兄弟听着,这是咱们关外七杀跟宁王妃的江湖私怨,江湖事江湖了,漕帮可莫要坏了规矩!”
宋青扑哧一笑:“我却不知,我何时跟关外七杀结了梁子!”
那彪形大汉道:“三月初七,我大哥和三姐死在你宁王府的暗算下,这笔账自然要算在你的头上!”
“哦!”宋青认真的道:“宁王府的账,要算在我一个女人身上?这又是哪一门的江湖规矩?”
大汉语塞,憋了半晌只憋出一个这、这……
这时候,从船篷子里出来一个白脸的书生,书生手拿一把折扇,一脸无害的笑,慢条斯理的道:“宁王妃见笑,咱们与江湖人自然讲的江湖规矩,与官家的人,讲的便是自己的规矩。”
“哦?”宋青挑眉,给他一个愿闻其详的表情。
白面书生腼腆一笑,道:“老大和老三的仇是定然要报的,可宁王府势大,总要一步步的来。”
“这话我明白了。”宋青抱臂睨着书生,似笑非笑:“你们惹不起宁王便来惹王妃?”
白面书生嘿嘿一笑:“谁让宁王妃您落了单,还露了短儿呢?”
那彪形大汉道:“哪来那么些废话?你到是过不过来?”
宋青摇了摇头:“我总得先看看路雲是不是还活着,死人可不值得我冒险。”
“应当的。”白面书生很爽快地点了点头,冲葫芦肚里喊了一声:“老四!”
他声音并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山谷里被一道道回声无限放大,直传到里面。
里面应声亮起了灯,一盏两盏……直将一整条船都清楚地摆在众人眼前。
船上只有三个人,中间一人,双手被绑在身后,嘴里被堵了东西。左边的是一个瘦高个的黑衣男子,右边是一个光头的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