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在心中冷笑,小姐这个称呼一出口,她便已知孙蠡将要说什么。
“实不相瞒,敝人与左贤王所谋,正如宋小姐所言,分毫不差!”孙蠡叹息一声:“想当日,左贤王便曾对敝人感叹,东陵男儿皆不足道,能匹敌者唯一宋青!在未见宋小姐时,敝人还怀疑左贤王怕也是难过美人关,如今看来,当是惺惺相惜之意,敝人深觉左贤王与宋小姐实乃天造地设,若可和衷共济,岂非如虎添翼,何愁天下不得!”
“嗯……”宋青无声一笑:“宋青深觉孙先生所言有理”
孙蠡眸光一亮,正待再接再励,却听宋青道:“我宋家军如今正在招兵买马,若左贤王不嫌弃,一个副将的位置,宋青还做得了主!”
“这……”孙蠡一噎。如此明目张胆的奚落,若放在他人,孙蠡如何也要反唇相击一番,但这个人是宋青,他虽心有不甘,却并不觉气恼,所谓人中龙凤,便当有这身傲骨!
因而孙蠡不但不怒,反而对宋青更高看了几分。只是如此一来,便不得不与之为敌,想到此处,孙蠡不禁扼腕叹息。
对于孙蠡的反应,宋青到很是意外。她在东陵皇城所见,如孙蠡这般学识的儒士,皆以为女子当以男子为天,正如先时东陵朝堂上,提议凌楚安纳她为妃,东陵那些老匹夫便皆以为是对她的抬举,若是她胆敢拒绝,那便是不识抬举!
像她这般毫不客气地拒绝孙蠡的提议,要放在东陵朝堂,那又只不定会闹出什么动静来。可孙蠡的反应,却只是惋惜而全无反感,这一点,却是深得宋青之心。
不觉间,宋青缓和了脸色,想了想,终于问出了她最为不解的问题:“听闻,当初是汗王哥舒猎魇力排众议,重用了孙先生。可如今,孙先生却投靠哥舒衍,背叛汗王。我不相信孙先生这般人物,会因财帛女人而动心,却也想不通,以孙先生在突厥王庭的地位,已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为何要做这背信弃义之事,引后世诟病?”
“背信弃义……”孙蠡嗫嚅良久,却是哈哈一笑:“孙某之信、义,从来便不是针对某一人而言,何来背弃之说?”
“哦?”宋青注意到,孙蠡再一次换了称呼,而这一次,是针对他自己。
孙蠡:“小姐或许会觉孙某背叛旧主,非忠义之士,然小姐有所不知,孙某祖父也是东陵重臣,曾官拜首辅大学士……”
“首辅……”宋青讶然道:“难道是,孙正道,孙大人?”
孙蠡很是意外:“宋小姐也听闻过祖父大人?”
“以孙大人之能,东陵谁人不知?孙大人一生致力于整顿吏治,坚持课吏职,信赏罚,使朝廷号令朝下而夕奉。他在边境推行互市,此举带动边线经济,既可稳固边疆,同时又解决了中原马匹不足的问题。他又将徭役赋税统一编派,改丁为亩,减轻了百姓负担的同时,亦使朝廷赋税大大增加……”宋青慷慨激昂,一口气说到此处,却是顿了一顿,轻叹一声:“孙大人之功过,虽褒贬不一,但天启朝前期的中兴之势,孙大人功不可没!”
听得宋青一袭话,孙蠡竟红了眼眶,多年来深埋在心底的愤懑,突然便如喷发的火山一般轰然而起,他哽咽道:“祖父大人一生为天启朝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又可曾想到,在他长逝之后,他一心辅佐的天启帝,竟将他削尽宫秩,且将他的后人抄家灭门!”
孙蠡说到此处,便再说不下去,只听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半晌才平复情绪,缓缓道:“孙家遭此一难,从此一蹶不振。孙某侥幸活下来,被家臣辗转带至漠北,靠家臣带出的财物勉强度日,却从不敢荒废学业,心中多少还记挂着祖父的教诲:读书人当为黎民,为天下,恪守已任!”
孙蠡顿了顿,长叹一声道:“汗王确是孙某之伯乐,若非汗王的学识,孙某今日说不定还在街头卖字。可如今的汗王却已不是当年与孙某把酒长谈时的凌云壮志。自打左贤王拿下西域十八城,他一年中到有大半年都待在尉犁,疏懒朝政,安于现状。居然还信奉起了邪门歪道,寻求什么死而复生之法!”
孙蠡说到此处,嗤的一笑。
“死而复生之法……”宋青却是眸光一闪,趁机道:“求来何用?”
孙蠡摇头,似不屑言之又似并不明了,遂迟疑道:“想必是为自身寿终而打算吧!”
宋青目光一凝,孙蠡立即察觉到她的细微变化,看向她的目光便带了审视。
宋青眉梢一挑,笑道:“如此说来,孙先生的信、义,实则是抱负二字,那孙先生的抱负又是什么?”
孙蠡与宋青对视半晌,缓缓吐出四个字:“天下升平!”
宋青毫不意外,直视孙蠡:“若宋青有幸摘得天下,孙先生可愿助宋青成就升平?”